景应愿在默默心中回想。司羡檀不笑好看,笑起来也好看,总让所有人都觉得如沐春风,许多与自己出过灵赏令的师妹都说内门的司师姐生了双好眼睛,见谁都脉脉含情。
后来她这双眼睛为自己停留,这双如玉的手为自己奉剑,虽然当自己受欺辱时司师姐从来不曾出现过,可那时的自己却对她的好深信不疑。
司师姐只是太忙,太累,离自己太远……天上的星星如此高远,怎可能为泥里牡丹垂怜?
她拼命练剑,拼命提升修为,只想拜入内门,顺着藤蔓爬得更高。前世的自己或许还心有懵懂,可历经一世景应愿早已清楚,如若换做自己,她绝不会因身在迢迢广寒而忘却人间。
那年她不明白为何昔日高贵的帝姬会变成他人嘴里自不量力的泥腿子,也不明白为何那柄司师姐亲赠的剑会捅进自己的胸口,更不明白为何自己会从活生生的人变成冰冷的石头。
后来景应愿看司羡檀的每一瞬,都能从她似水的双瞳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原来自己只是一块垫脚石。
此时再看司羡檀的笑,景应愿只觉得浑身冰冷。她听见梦境中的自己应了一声,似乎因为这柄“司师姐亲手刻”的桃木剑很是高兴。
梦境中的景应愿问道:“这柄小剑工艺这样繁杂精致,司师姐应当很是辛苦吧?”
此时,她注意到司羡檀动了动手指,将那双毫无伤痕的手蜷了起来。
司羡檀托腮看着她,温柔笑道:“为了应愿师妹,我做什么都不辛苦。”
可是明明不是这样的。
景应愿心中一股怒火烧得愈来愈旺,分明不是这样的!她见过刻剑的人,那个人生着一双看似无情的黄金眸,她不爱笑,总是沉默寡言地跟在所有人身后,背一把古拙的长刀,预备为她们扫清难缠的障碍,护她们周全。她穿黑衣清冽,穿喜服冶艳,拔刀便断长瀑汤汤,折花也生万千杀意。
她在雪地中断枝,在洞府里刻剑。她手上都是小刀削出的伤痕,捏雪团时在雪上沁出梅花一样的殷红。她看着飞鸟时在想些什么,这柄剑又是她刻给谁的?这样冷的天,她……
她会痛么?
景应愿再也按捺不住怒火,细细碎碎的痛楚似乎从刻剑之人的手上传递到她四肢百骸。面前的司羡檀依旧微微笑着,梦境周围却因她乍然冲破的意志扭曲起来,景应愿彻底挣脱原来身体的控制,趁机拔剑出鞘,一剑削去了梦境中司羡檀的头颅!
没有鲜血,也没有叫喊,她依旧保持着微微笑着的神情——
周围的一切骤然崩裂!
又是漫天雪花。
景应愿喘着气,独自站在大雪之中。四周空茫一片,鹅毛大雪落在她的睫毛上,弄花了她的视线。眼前影影绰绰,她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在山林中独自行走,穿着黑色大氅的人。
一个几乎确切至极,令她不敢置信的念头浮上心间。
她朝着那个方向喊道:“谢辞昭。”
她没有回头。
那个人只是朝着天空呵出一口白气,雪花纷纷扬扬压在她的肩头上,天边又有飞鸟成串地掠过,她忽然有些痛苦地低吟一声,捂着头蹲在了雪地上。
这个姿势使原本高挑的她瞬间小作一团,像一只被丢弃在此的黑色兔子。她垂着脸,景应愿看不清她的神情,只看见有血从她口中滴落,弄脏了纯白的雪地。她的血触碰到地面的同时,雪地竟然像是受到灼烧一般冒出了滋滋白烟。
见此情状,景应愿心头一紧,慌忙朝着她的方向奔跑过去。
可是她踏出的每一步都摇摇晃晃,仿佛踩在棉花上。黑暗降临,即便她如何奋力地跑,都离那个人愈发地远。就在彻底暗下去的前一瞬,蹲在雪地上的那个人忽然抬起了头,朝着她的方向望了过来——
在无尽的黑暗中,天地失色,唯余那双闪亮如星的黄金眸。
*
好浓的血腥气。
谢辞昭睁开眼睛,望向黑沉沉的天空。她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浑身仿佛被撕裂分解般地疼痛,竟连挪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婴孩的哭声自大地深深处传来,此处流血漂橹,到处都是断肢残骸,如此惨象让她忍不住浑身发冷,指尖不受控地微微颤抖起来。
天空是沁出血色的黑沉,极其怪异。她无力起身,只能任凭缓缓走来的命运胡乱摆布。此处从未见过,正当她猜测时,脸侧忽然一热,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甩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嗅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耳畔听得有人远远怒骂一句:“魔头,你还不愿降么?”
谢辞昭发不出声。她看见自己忍着剧痛将手抬了起来,那只陌生而熟悉的手上布满鲜血与鳞片,看起来人不人魔不魔,格外惊悚可怖。她躺在地上,任由千夫所指,一时间无数断掌残肢都胡乱往她身上掷去,她像是一座小小的冢,埋葬承受了太多人的怨恨。
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默不出声,可三尺青锋已然出鞘。
谢辞昭咳出一口残血,她眼前已经渐渐模糊,再也看不清提剑而来的人。她无力再睁眼,却能感受到有一柄长剑正指着自己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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