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照檀看着满身血腥气的景应愿走回此处,她沉默了一瞬,抬眸问道:“你们回学宫么?”
景应愿没有说话。她浑身都是血迹,分明这几日历经数场大战,受过数道重伤,却隐隐觉得修为正在以一种极不可思议的方式疯狂上涨。
她侧身抬首,天空风雨欲来,积着数层黑压压的云团。而在她双眸的倒影中,可依稀辨得一道半透明的天阶,正在自上而下逐层递来。
“嗯,回去吧,”景应愿将腹中插着的半只邪祟断手扯出来,驾轻就熟地用灵力治愈,“我开传送阵,是时候做最后的道别与准备了。”
司照檀头一次如此敏锐地从她的话语中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氛围。换做从前,或许她会追问,但此时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收拾好了材料,跟着她们走进了通往蓬莱学宫的传送阵。
*
玉自怜一日前便回来了,她等在学宫结界门口。
她的白衣猎猎翻飞,束起的长发也被风吹得有些乱了,还是她们见惯了的那副熟悉病容。玉自怜看着传送阵开,目光依次滑过这些孩子,最终视线定格在司照檀身上。她其实与这孩子不算熟稔,对她最深刻的印象也是数百年前在司家,她抱着她姐姐的腰,怯生生躲在姐姐身后看着自己的模样。
玉自怜看着她手中抱着的那团残衣,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将话咽进了腹中。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司照檀,而后转身开启了结界,对她们所有人低声说道:“好好活下去。”
司照檀独自回了器宗,而景应愿她们一行人则回到了师尊殿内。
入眼依旧是熟悉的酒樽,磨刀石与铁锤,但这一次酒樽中并没有热清酒。师尊就坐在殿外的台阶上,久久看着摇曳的桃林沉默不语。
景应愿抬步走过去。她每走一步,那些桃树便以一种奇怪的姿态摇晃一下,似乎它们的动摇并不是因为风,而是因为景应愿的到来。沈菡之听着她最小的徒儿的脚步声,从最开始的青涩到如今的沉静,数数并未过去许久,可她却觉得恍若隔了千年。
“你快破大乘期了,”沈菡之转过身,凝视着景应愿的脸庞,“小牡丹啊,为什么会是你呢?”
她听出了师尊话语中的意思,只是在师姐们的注视下与师尊一同坐在了台阶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起这一路上见过的很多很多人。
即便不是我,也会有旁人。重活了一世,已经得到了远比旁人多的多的爱与回忆,若真要有一个人献祭,那么我宁愿那人是我。
景应愿眺望着无花盛开的树林,轻声道:“师尊,我想在那之前,与大师姐办结契大典。”
沈菡之有些讶异。她不曾办过结契大典,少时却也作为宾客受邀去吃过酒。在修真界中,大典通常都是由新人的师尊着手操办的,她没有经验,霎时慌了:“这么仓促么?”
“嗯,我怕来不及,”她极淡地笑了笑,“不想留遗憾。”
沈菡之没听清她说的后半句话,直接噌地站了起来,在殿中来回地踱步。辞昭与应愿的结契大典恐怕是这段时间里面唯一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情,或许也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值得回忆的喜事。她回身便看见谢辞昭与柳姒衣站在身后,伸手便去薅自己的长徒:“你想怎么办,何时办,请多少人来?”
谢辞昭被师尊揪得头疼,赶忙去看景应愿:“我听小师妹的。”
柳姒衣见她们都乱了阵脚,大手一挥:“师尊听我的!小师妹说了,请些相熟的人便是了,如今邪祟得到控制,却也不宜操办太过,简简单单就是最好的——记得把树下酿的那些酒拿出来分着喝啊。”
沈菡之已经冲出殿外去。看她离去的方向,是要去主殿找谛颐。
谢辞昭走至景应愿的身边,紧挨着她坐下,一同看晚风吹过。
她曾设想过无数次与她的结契大典,等来等去到如今,却有种微妙的平静与不真实感。天阶落下之前便要完成的大典,总透着一种奇异的宿命感,分明是喜事,可谢辞昭看着小师妹的脸,却觉得心头泛起悲伤。
她总觉得小师妹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然而景应愿已经很快地转过了脸,对着她笑了起来,神情恬淡,一如往常。
柳姒衣去找公孙乐琅购置喜服要用的料子了,她家在修真界中也是非常有名的丝绸商,帐从自己所剩无几的小金库上划,权当是送她们的贺礼。很快消息传出去,她们的灵传上都收到了许多人写来的信。
金陵月说大典上用到的鲜花她们凌花殿包了,那天她会守在大典上让花源源不断地盛开而不枯萎。雪千重说她能将雪山上的鹰隼全调用过来撑场面,保证不给她们俩失面子。晓青溟想了想,传信给谢辞昭,表示逍遥小楼独传的双.修秘法不能给她,却也有别的东西能送。
水珑裳说没啥好送的,带些蚌珠过来。容莺笑哦了一声,问她当天席面上有什么吃的,她要带整个宗门过来连吃带拿,算是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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