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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新女驸马(GL)_杨惑【完结】(127)

  但李甜仍是免不了好奇:“姐姐,她叫什么名字呢?”

  李襄答道:“大长公主封号敬慈,但尊讳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李甜不解:“敬慈是什么?不是名字吗?”

  李襄笑了声:“不,这是封号——你好生坐好,我药箱里有本《酉阳杂俎》,你先看着。待诊治结束,姐姐就带你去店里吃点心。”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偏了偏,从视野里消失了。

  李襄在天香身上旋、捻、刺、泄,足足忙了半个多时辰,才算是结束了治疗。她轻舒了口气,缓缓将一根根银针拔了出去,靠在椅子上歇息。

  她随意地将头转向一边,忽的一笑:“你这小瞌睡虫,怎么看这本书都能睡着?”她起身离开了天香的视线,声音在略远处响起:“你这几日都在妙州府里陪着我,可是睡得不习惯?父亲几次派了人来接,要不然你回府去吧?”

  原来,这里竟然是妙州府衙?天香有些惊讶,但转念就转过弯来了,她的身子经不起旅途的颠簸,此间又没有行宫,自然只能在妙州府衙里安置……

  既然如此,莫非,莫非这里是冯素贞年轻时候的闺房?

  天香有些恍惚。

  李甜稚嫩的声音里还带着睡醒的懵懂娇嗔:“嗯……不要……我在这里睡得挺好的,”她打了个呵欠,“对了,姐姐,我觉得这秒州府里的景致布局很是亲切。”

  李襄奇道:“什么景致布局?不都是些园中花糙,室内金石?”

  李甜道:“姐姐才嫁了几年,就不记得家里的园子什么样了吗?”

  天香也认真回忆起了李府园子的模样,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她唯一一次踏入那李府便是因着冯素贞的死,心魂都搅碎了,哪里会注意园子的布置。

  李襄“咦”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没太在意:“嗯……许是父亲以前来过妙州府衙,觉得如此布置风水适宜,可以福泽子孙家人,便照搬了吧。”

  “哦……”李甜没太纠结,声气却低了些,“姐姐,咱们全家都是有福的,只有我是个没福气的人。”

  孩童稚嫩的声音说出如此老气横秋的话来,天香听得心里一酸,不禁有些后悔:自己这十年间因着怨恨李兆廷而对冯素贞的两个女儿不闻不问,是否太绝qíng了些?

  “你这傻孩子,乱想什么?”李襄惊道,旋即勃然怒道,“是不是家里哪些人跟你胡说了什么话?”

  李甜半晌没吭声。

  李襄又是心疼又是气恼:“甜儿,你受了委屈尽管告诉我。我虽出了阁,却依然是李家的长女,是曾经的掌家娘子,若有人欺负了你,我断然不会饶了他!”

  “没有……姐姐……家里没人敢欺负我,是……是……”李甜犹豫道,“姨娘生大弟弟的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知晓。后来继母生二弟的时候,号哭了好久,房里端出了好多血水来。我才知道,原来,生孩子是那么痛的……”

  “但稳婆说,继母算生得顺利的,没吃太多苦头……我不由得就想起了母亲……我们的母亲,她、她是难产死的……”说着说着,李甜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姐姐,是我害死了母亲……如果不是我,母亲不会难产,也不会死。”话音落下,已彻底成了嘤嘤啜泣。

  李襄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哽咽:“你这傻孩子,这两个月怎么不来找我说,一个人瞎想些什么?!”

  姐妹两人闷声哭了起来,哭得天香也觉得自己毫无知觉的身子眼睛发酸,眼前秋香色的chuáng幔也蒙上了一层层的水雾。

  李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好了,好了,我们不哭了。甜儿,你不要自责。将你带到这世上,是母亲自己做的选择。”

  她顿了顿,将残留的那些伤感qíng绪隐去,正声道:“以前我未出门时,你年纪还小,鲜少和你言及母亲。而父亲为人讷言,有些话怕是也不会和你说。现在你也十岁了,知事了,我便和你讲讲吧。”

  李甜抽泣着嗯了一声。

  天香也不由得竖起耳朵认真细听,她实在是好奇,在前生没有相见的那十年里,冯素贞在商场之外,过的是怎样的人生。

  李襄缓声讲了起来:“我小的时候,母亲总说我xing子太沉稳,若是跳脱些、活泼些就好了。后来看我xing子定了,她便玩笑着说,看来只能再生一个了。只是,自生了我之后,她一直没能再有身孕。直到那年chūn天,她去了独乐寺祈福,回来后,便诊出了喜脉。母亲开心之下,竟向独乐寺捐了一万金。”

  天香想,果然,冯素贞是很喜欢孩子的啊……

  “母亲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易生养,自她诊出有孕之后,大夫连说凶险,就连父亲也劝过她不要勉qiáng。但母亲却说,‘腹内的胎儿是一条xing命,是它自身向生的念头和我想要做母亲的yù望契合,才使它落入我身,达成了这母子亲缘的契约。它既如约而至,我又怎能轻易毁诺?’父亲和我这才不再劝,由着母亲放下了手头的一切事务,安心养胎。”

  契约……冯素贞,对于父母子女的亲缘,你竟是如此看待的吗?你如此重义信诺,哪怕是担着xing命之忧,也不怕吗?

  “自打怀上了你,母亲每日里都很欣喜,说定要生个活泼的孩子出来。甜儿,母亲若是知道你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揽在自己身上,不知会有多心疼啊……”

  李襄本是想宽解李甜的负疚,不想她却哭得更凶了:“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我这个没福气累得母亲不幸。是我乱投胎,母亲为了生我而死,我还叫什么李甜,我明明就是个苦的!寻常人家不是都说贱名好养活?我gān脆改名叫李苦好了。”

  李襄原本难过得不行,却也冷不丁被妹妹这一句话逗乐了:“傻孩子,你可不要瞎改名字。”

  她理了理思绪,语重心长地解释道:“你的名字是母亲临终前定下的,却是她想了好久的。那时候母亲在家里养胎,每日里教我读书写字的同时,自己翻遍了《说文》《谥法》《诗经》,想取个称心的名字。”

  “因为我的名字是襄,在《说文》里有耕种之意。母亲说,若是个男孩儿,就叫李畋,畋猎的畋。父亲当时还笑,说母亲果然是满脑子的渔樵耕猎。我当时问,若是个妹妹怎么叫?”

  “母亲当时笑着告诉我说,若是个女儿,就叫李甜,舌甘甜。父亲当时觉得不好,说有些俗了,这名就一直没定下来。”

  “你出生时候,是睡着的,稳婆倒提着你把你打哭,那哭声嘹亮,就连宅子外头都听得到。母亲当时为了生你耗了一天一夜,亏空了力气,却仍是挣扎着要抱抱你。她看着你的模样,笑着说:‘是要将你打一打,我为你耗了这么久,你却睡得开心。“一枕余甜昏又晓,凭谁拨转通天窍”,既然是睡着出生,又长得如此宜嗔宜喜,便叫了甜吧。’”

  “一枕余甜昏又晓,凭谁拨转通天窍……”李甜重复念了一遍,“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呀?”

  李襄沉吟了许久,似是想起了遥远的往事:“我那时还小,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后来母亲去了之后,父亲哀毁过度,不能理事。我去整理母亲的遗物,在她的枕边找到了一本《邯郸记》。”

  “那本书开篇的标引是一曲《渔家傲》,‘一枕余甜昏又晓。凭谁拨转通天窍。白日错西还是早。回头笑。忙忙过了邯郸道。’”李襄笑了笑,“这里的甜,是睡觉的意思,所以啊,母亲的名字没取错,你还真是个小瞌睡虫!”说着,她点了点李甜的额头。

  李甜恍然大悟:“原来我的名字是从这里来的!姐姐,那‘憨、憨蛋记’讲的是什么?我要看看!”

  “是邯郸道的邯郸……”李襄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邯郸记,讲的是,huáng粱一梦的故事。你现在,可能还看不懂吧。”

  “我看不懂,姐姐你可以讲给我听啊!”

  李襄笑道:“每个人看这本书,都会得出自己的看法。我先不给你讲,等你看过后,自己来告诉我。”

  她停了片刻,柔声又道:“甜儿,我和你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人生每走一步都是选择,结果可能是好也可能是坏。或许,对你是好的,但对其他人却是坏的。唯一准确明白的结果就是:人终有一死。”

  “母亲明知道自己的身子qíng况,却仍然做出了选择。她对可能会有的坏结果,是做了准备的。可是人生,就像是打双陆,你的计算再好,也终究可能会败给运气。有的苦难,是你再怎么努力,也规避不了、躲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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