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端着一份麻辣烫,和祁颂并肩走过那棵她们每次碰头的梧桐树下,有一片叶子恰好坠落,拂过她的发梢。
穿着高跟鞋的郁落比祁颂高出一截。
眼看少女踮脚取下她头上叶片的努力模样,郁落轻勾起唇,抬手轻而易举地在她发顶揉了一下。
祁颂微赧,信誓旦旦:“我会继续长高。”
“好,快长吧。”郁落边笑着说,边将一块豆腐喂进祁颂的嘴里。
“你们下次家长会在什么时候?”她似是不经意间问。
祁颂下意识以为她是担心家长会太频繁开不过来,解释道:“大概一个学期一到两次,这个学期没有了。”
却见郁落的眸光瞬间耷拉下来,“哦。”
“嗯?”祁颂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
“没关系。”郁落睫羽微垂,显得有些委屈:
“就是家长会瘾犯了。”
-
又是一年秋去冬来。
郁落又病倒在床上。
室外正在刮风,吹得窗户呜呜作响。祁颂给郁落掖好被子,无法忽略女人的脸唇苍白。
她担心地说:“姐姐生病得太频繁了。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郁落捂唇闷咳几声,眼眸里咳出了朦胧的雾气,拒绝道:“我秋冬一向是这样的,别担心。”
祁颂:“可是你去年秋冬虽然也生病,但并没有这么严重。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我每年都去的。”郁落不忍她眼里的忧郁,解释道,“总是查不出什么大毛病,就是体质不好。”
长期过量抑制剂的摧残下,身体底子已经脆弱不堪,却又难以对症下药,只能停止注射后慢养。而她不可能放弃过量注射。
郁落有时觉得自己肯定会短寿。但每每想到这里,不曾难过。
反正也没什么值得留恋。在年轻的时候拍喜欢的戏、看想看的风景,而后英年早逝,似乎也算一个圆满的结局。
可此时她看着眼前少女面上满满当当的在意和担忧,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忠犬八公的故事。
好像有些舍不得让祁颂有天等不到她。
于是她最终和祁颂说:“那,等我病好后,我跟你去跑步锻炼?”
祁颂平时挺喜欢运动。每天早上会在小区里晨跑几圈,给郁落带回早餐。周末还会去上巴西柔道课,说要保护她。
郁落此时说得信誓旦旦,但一周后的早晨被祁颂叫起床时,又不愿意配合了。
被窝暖热,她就像缩在洞穴里的小动物,看一眼窗外懒洋洋的晨光就想冬眠。
眼见郁落翻了个身背对自己,祁颂不依不饶地绕到床的另一边。
“姐姐,要锻炼身体。”她无奈又好笑,摇了摇床上的鼓包,“昨天已经耍赖一天了。”
半晌,鼓包里不情不愿地钻出乌黑的长卷发丝,接着是年轻女人睡意朦胧的面容抬起,脸颊上睡出红印,有些可爱。
那双眼眸懵懂地眨了下。
祁颂心头一动,以为有转机,却见那脑袋再度缩回去。
“......”
后来是如何被祁颂从被窝里扒着抱出来,郁落不太愿意再回忆,太丢脸。以至于忽略了对那种强势的一点回味。
此时她撑着小区里的某棵树,快要喘不过来。
而旁边少女身姿挺立,呼吸平稳,脸颊泛着运动后健康又朝气的绯色。
一旁有一个老人独自推着轮椅经过,轮胎不慎卡在某个缝里。
祁颂见了,几步跑过去帮老人抬起来轮胎,又将她推出这段不太平稳的路才转身回来。
冬日的阳光眷顾她,将褪去稚嫩的精致面部线条勾画出一层淡淡光晕,有如神女降临。
她垂眸朝郁落看来,伸出纤长白皙的手,轻笑着拍拍她的背,“姐姐,需要靠一下我么?”
郁落无意间抬眸和她对视,忽地恍神。
这瞬间分明没什么特别,可她好像确实就是在这一瞬间蓦地察觉祁颂长大的。
16岁多,高二过了一半。
她已经比自己高半个脑袋,平时需要垂眸俯视自己。
她不再是那个翻墙给自己送桃汁、摔得揉屁股的小孩儿。不再有蹲在枯草旁边哭边埋头吃饭的狼狈,更不再有在操场上因为追逐她的身影而忘了给别人拍照的那种窘迫。
她已经变得自信而从容,行事稳健,总是游刃有余。
但或许也什么都没变。这人用好不容易得来的整个周日在厨房里忙碌,就为学习如何给她做一道最爱吃的红烧鱼。下晚自习时,依旧是乘着风满眼星光地朝她奔来。会因为她生病太多,背对着她担心地悄悄流泪。
郁落这一瞬间莫名有些仰头望着自己手中风筝即将飞远的欣慰和......慌张。
她抬起没撑树的那只手,动作微滞。
可少女已经顺从地低头,将发顶蹭进她的掌心。
柔软的发丝蹭动间牵起绵长的痒意,郁落呼吸微顿,方才心里难言的思绪随之远去。
她慵懒地用下巴轻倚上祁颂的肩头,手习惯性扶上少女纤细柔韧的腰肢,“嗯,借姐姐靠一下。”
天气微冷,说话间的热气化作缭绕的白雾,搭着她呼吸不稳间的轻喘,轻易让少女红透了耳朵。
郁落以前不会在意。
可是这一瞬间,许是方才对「祁颂长大了」的认知作用,她目光触到眼前那流淌着富有生命力的绯色的耳垂,忽地心跳冲撞了一下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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