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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娼_临风独回首【完结+番外】(47)

  柳烟怔然片刻,想起素霜不服输的性子,倒也了然,于是轻笑附语:“我不介意。”说完摸了摸素霜耳根,提醒她的口不对心,假作镇定。

  素霜气得一抖,更不想丢了面子,冷笑道:“我这便让你一试真假,到时候你莫哭就是。”反正也是柳烟先……不论如何,现今又说出这样的话,那都是柳烟活该。

  柳烟还是只笑,不再做声,眼里明晃晃的有恃无恐,像是笃定素霜不会。

  一路不用自己扯,柳烟也随她去到她房中,但素霜还是扯了一路。不过数十步地方,很快便到,柳烟全然轻松神情,还有闲心对目瞪口呆的锦寒慵然一笑。

  素霜当即气上了头,掷地冷声:“晚上无需过来,早上也别。”吩咐锦寒还算好脸色,回头对着柳烟就是狠瞪,扯人进门将门一摔。

  冷笑道:“我的人你也勾?”

  最开始的时候,素霜其实很看不上柳烟。她也是清倌,比柳烟晚来几月。清倌红倌,说一样其实也一样,说不一样其实也不一样,本已是最末微的下九流,同是天涯沦落人,风尘中却还要分个高低贵贱。有清倌自成一派,从不与红倌来往,有的红倌也瞧不上这些个‘祸罪余孽’,假作清高,于是占着身份打压,能压便压,同样自成一派。但似流宛瑶瑟那般的,却也不少,至少明面上大家都还过得去,个别便难免交好,不是出身不同性情便不能同的。而同浮宵梧湘交好的多是中立,浮宵梧湘又从来是与世无争的人物,也不以老人的身份压人,颐指气使,何况还好相与,物以类聚,所以大多都不会给难看。

  柳烟,又是异类中的异类了。

  初来时那边也不站,谁也不讨好,也不是流宛八面玲珑现在更是直贴上了浮宵,素霜刚巧是见证过的。那段日子,磕磕碰碰,她也不算太好过,但也比柳烟好得多。

  从她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挑衅浮宵,她便觉得这是个蠢人。后来又是一样的众目睽睽之下,被浮宵回嘴恼羞成怒跟浮宵打起来的时候,她想她当初的印象果真没错。那时的柳烟像是被猎人伤到的天生野兽,独立独行,谁也不屑多看一眼,被嘲讽后嘴笨不会回,只会默默竭力收回眼泪,眼眶憋得不能再红,也要将眼泪收回,默默舔舐伤口,只用毫无威胁的刺对着众人。

  人的眼泪怎么能说收就收呢?

  素霜不明白,她当时也是少年心性,虽然脾气躁坏性格也倔,却也难免随波逐流,随众人眼光,时有时无的排斥柳烟,时有时无的嘲讽柳烟。那些话很难听,而今回想起来,也觉自己不是个东西,明明柳烟没有对任何人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甚至就是因为这种不作为,不入流,柳烟才要受到这些。

  她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和她们不一样,特立独行就是她的错。甚至不需要原因,只因为她不合众。

  明明很难过,明明很孤单,明明很痛苦,明明很委屈,明明那样令人难受。

  第二天还是要强装一副半点不高傲的高傲神情,冷眼任人欺凌,日复一日的憋红眼眶,直到最后痛苦的没了表情。

  那些眼泪如何能收回,素霜现在,仍是不明白。

  第60章 向往

  即使明白了又怎样呢?她毕竟不是柳烟,也根本不能体会到柳烟十五岁时的感受。

  柳烟好像可以不在意这一切,准确来说是尽量让自己感觉不到,麻木自己,始终如一做那样的人,绝不会哭给她们看。柳烟唯一在意的,便是同浮宵斗气。

  无论他人怎样嘲讽,素霜怎样说她,何时说她,都没能让她真正把她们放在眼里,她始终注视的,是浮宵。素霜现今唯一庆幸的是,她当年还算留情,较之那些人要好上许多,但毕竟也还是做了。她应该不在意,但这却化作一缕愧疚的心思,愈年长而愈沉重,不是因为心境变化,也并非幡然醒悟,而是因为柳烟如今的模样。

  那时素霜就曾想,如果那双倔强晶亮的眸子认真看着自己,会是何种情形?愧疚也有好奇也有,复杂心绪搅和到一起,像是各种滋味粘稠混合,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她想要柳烟看到自己。

  她做了小人,没有柳烟那样的勇气,没有那一腔孤勇,虽则出身相差无几。

  其实她很早之前就见过她,远远一个照面。她低头她抬首,一个文臣世家一个武将之女,相同的都是千娇万宠的长大,性情却截然不同。她是武将之女,柳烟是文臣世家,她们的角色却偏生倒换,想起从容赴死的父亲,她啊,真是个胆小鬼,未能传到他分毫气度,只能用一层看似坚硬带刺实则一碰就破的壳来保护自己。

  于是这些年来,柳烟每每同浮宵斗嘴,每每两人一齐挨罚,甚至第一次二人被罚撑着回来不要人扶暗自较劲时,她都不知有一个人始终在看着她。

  她的眼中只有浮宵。

  每每白日情形太过深刻甚至梦到梦中时,过程不能记得,最后结束的时候,总是初见时她直迎艳阳骄傲的笑。

  不可一世,骄如烈阳,最后回首,却是顾盼生辉,炽如繁锦。

  青衣骏马,一骑绝尘,成了这些年午夜梦回挥之不去的回忆画面。梦得愈多,那样情绪也愈多,渐渐填满了心脏。永远不要去好奇一个人,更不要尝试了解,不是失望,那便会得到更糟糕又更美好的东西。这是后来的素霜得出的教训。但有什么办法呢,她在楼上她在楼下,只一眼,便是命运辗转。

  仍是始终觉得她蠢,仍是始终看不上她,却想要她看见自己。看着她因浮宵改变,看着她不经意对浮宵的关切,看着她渐渐扭转了处境,纵使看不见她,虽仍也不甘,但总归觉得……也许这样,也很好。

  只是总也想,那年风雪中负她回来,陪她落了满身霜雪的,如果是自己……她原本有机会的,却只在厅中坐了一天一夜,她还是没那个勇气。

  胆小鬼有什么资格得到。

  她不像柳烟,只能隐秘向往,像她一样无所畏惧。她觉得柳烟不会害怕,甚至应该根本没有这种情绪,她多想像她一般,可是不能。

  后来渐渐熄了心思,莫名其妙的东西,不再打探她的消息,也刻意不再注视着她,不再,总是在人群中等着一个人。

  柳烟渐渐变了,如果可以这样形容的话,某种意义上她们是同类。她给自己裹了层壳,尽管无人知晓,而柳烟像是披上了一身华美霞衣,尽管美,却始终隔着。

  楼中的人都以为是那个男人改变了柳烟,甚至上到了她的床,才会被罚得那样厉害。做了这事的清倌,若非许人,在世人眼中却已不如当街的窑姐儿了,说的也极为难听,当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这句话用得最贴切的时候,大抵如此。

  有人大胆去问,却被领家收拾了一顿,什么也没问到,只得了一顿气未消的打。

  一传十十传百,即使初情再怎样替柳烟辩解,人们却始终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柳烟从来不辩解,看得出是初情的自作主张。

  素霜当然听过这些,甚至听了很多,但她始终不曾相信。她亦不能免俗,说好听是觉得柳烟不是那样的人,实际上是,她也只愿意相信她想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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