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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假设_若三【完结】(11)


但当时京城里,围棋还不是最为人熟知的才艺。琴棋书画之四者,棋是最少人提起的。在我所知道的那个圈子里,没有多少人能够将棋作为自己的才艺,更少有人在聚会上说这么一句。
但我喜欢。
姐姐一脸嫌弃:“你学棋有什么好?下起来都不像个女儿家,坐在那里琢磨这样久,最后还是没个结果。”她是情愿拿针线做女红,也不愿意陪我下棋的人。我只能笑笑,什么都说不出口来。
棋很好,因为静。
我曾以为这天下间,没有几个女子喜爱参与宴会,打扮耗费的时辰太多,而宴中头昏脑胀,听着身旁人不知所云,只能以笑容应答,至少我是不喜欢的。但因为旁人在,所以我总是会去。
在马车上,我只是小小声地抱怨过一句:姐姐,不如回家,此处无人下棋。
可是姐姐听不见,她还在想自己的妆容,抱怨自己忘记出门前再照一回镜子,让我帮她看她新买来的金钗,吊饰可有缠上发髻。我无奈地去看,那钗用金,配以华丽吊饰,而红紫双色的花朵妖娆地在钗上缠绕交错着盛开,配上姐姐涂成涩红的唇,美艳无双。
我笑笑:“姐姐,不曾呢,你多虑了。”
姐姐这才松下一口气,半埋怨地看我一眼:“你一个不打扮的小丫头片子,根本不知我有多紧张。”
我却是听过的。姐姐到适嫁之龄了,如今这个年岁,出门去就是让人相看,寻一个好的夫家。而我这样的年纪,跟过去也不过是陪太子读书——母亲的原话。我倒是不介意,连衣裳也挑不出一身好的来。
我不会打扮,好多姐姐都是知道的,直说我是个棋痴。一个本就不会打扮的人,如今穿起衣裳来,也不是那么简单。本来我想穿素白,可姐姐说像出殡,即使加了件浅色衣裳穿上身,依旧显得脸颊肉肉的,也不好看。可若穿浅色,又要化很浓的妆。
当我气急败坏地想要穿灰色时,又被人说看着像道观里的师太。我已经放弃了,姐姐才递来一件鹅黄色的衣裳。我不得不反驳:“你刚才不是还讲,这映得肤色太难看么?”
姐姐懒懒地望过来:“可已然是最好的了。”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跟着姐姐下车,往府中而去。周围路过的人,偶然有停下的,也都是姐姐在应答,说着说着就到了宴会的屋子里。我将两只手伸出袖子,小小地看了一下它,但只是看看而已。
这里,没有棋子。
即使是早知的现实,我也觉得失望。
穿着各式衣裳与化不同妆容的人们聚集过来,各成一群。而后宴会召开,各种菜色呈上,小菜大多都是一口的分量,其中我认得的菜式不多,但有一道菜是在家里也能吃到的,用薄薄的白玉色瓜片卷起肉丝、云耳、豆角等材料,但这里的材料明显精致许多,每个细节都一丝不苟。
我小小地咬了一口,看到姐姐对着这道菜仿佛不知所措,最终只能咬了一半,一点油染了口脂,看起来更是鲜活艳红了一些——姐姐却是一副后悔的样子。我不由得笑了笑。涩红是一种隐晦的颜色,比桃红要深,比玫红要浅。
宴会好像也没有我所想的糟糕。
最后一道甜点下去后,姐姐轻声说:“很快就能回家了,你安生点。”
即使是声音小,也能听到其中的不耐烦。
姐姐……我并没有不安生,我已经很努力安生了……但是我没有反驳,继续看着姐姐。很快就到了宴会里一个几乎必要的环节——才艺。琴棋书画,是为四艺,而其中,琴与书者极众,画其次,几乎无棋。
时人风尚,其实学棋者不少,但恰恰在我见到的这些人中,会棋的人很少。这一次,我是陪姐姐来的,所以见到不少生面孔,都是只知名分,却难以将身份与人对上号。所以我并不知,有几个人擅棋。
就算有,也是轮不到我的,该上去的是姐姐。
琴棋书画。有人用一把七弦琴奏响了历史长河中,数百年前流传下来的曲子;有人吟诗作对,或能写一手让人惊艳的字;甚至有者,当场作画,水墨绘一副壮阔江山,河水凄清。不知是凑巧还是如何,竟然无人下棋。
这不算是巧合,我也并不知,学棋者,除了破棋局与对下以外,还有何样方式。倒是曾见过一个姑娘,写了一首与棋相关的诗句,却也不算是。我不得不安慰自己——不会轮到我的,因为我只是个陪读的人。
直到宴会中途,有人从那锦盒里拿出一张字条。
那时候,姐姐已经昏昏欲睡,却在听见称呼的一刻,立刻睁大眼睛。而我僵在一旁,完全没有想到过。那喊出来的人,是我。
不是姐姐,而是我,二小姐而不是大小姐。我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个锦盒,全然不知为何会有这样一出。却见到姐姐,警戒地望向周围,然后轻轻道:“出去吧。”
我依旧不懂。我低声唤:“姐姐……”
姐姐脸上的慵懒全收回去了,一副严肃的模样。她说:“是右相家的千金,你记住就好。”
我还是懵懵懂懂的,不太懂类似的事情,但却知道一件事——这不是我能干涉的事情。我常常这样觉得。即使我分辨不清,可这个念头就冒出来了,而且事后证明那确实是对的。
我只得起身。我身在人群之中,能听见周围人一些窃窃私语,但像小虫飞过那样,从来听不清她们口中所言。我深吸一口气,才能强迫自己走上前去,向公主行去。这是一场由公主召开的宴会,所以来的人无不位高权重,也因此让我觉得陌生。
我一直觉得,在人群之中,我的所有情绪都太过显而易见。
我向公主行礼,然后直白地开口。
“在四项才艺之中,儿会的只有棋,只有围棋。”我说。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是真的。我并不清楚旁的事情,但却知道一件事:向公主打诓,那是不对的。我说的是对的话。
我望了公主一眼,她穿一身竹子那样绿的衣裳,戴的首饰也简单,一串透明的颜色挂在项上,高高在上。我想着,也许学那个姑娘那样,题一句不如何的与棋相关的诗句来,勉强将场面应付过去,也就是了。
她“哦”了一声,听起来并不如何在意。
“那你打算如何?”她问。
我正要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却忽然听见一把陌生而温柔的声音。有人走上来,跪在我旁边,她身穿一套深紫色的衣裳,大片的深色在她身上依旧不显得喑哑,发髻梳得不算多么整齐,但却很美,长发松松地垂下,且不曾因为动作而紊乱。
我忽而想起,姐姐说过,唯有五官分明而皮肤白皙的人,才能穿得住深紫,这种颜色不比黑色好多少,却又更显高雅。正因如此,这样冷门的颜色在京中从来不曾流行。
她说:“儿请求与这位妹妹一同对下,不知公主可允许?”
我睁大眼睛——我从不曾想过,居然会有人愿意出来帮忙。随即觉得有几分愧疚:难道所有人都看见我的不安了么?
我好像又给姐姐丢脸了……
公主轻轻应了一声,语气中带着笑意:“那你也得问一问,她意下如何。”
我连忙开口:“儿……”因为太不安,所以我说话还有几分犹豫:“儿愿意的。”除了这句,我竟是连一句修饰话,都说不出口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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