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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白之间_青执为枳【完结】(7)

  陈镜予倒没什么感觉,她依旧拉着我沿着人流慢慢往前走,一路上都是各色花灯,小孩子们成群结伴地拿着烟火在路上嬉戏追闹。

  我对这些还有点映像,依稀记得小时候在南京见过他们手中的那些小玩意儿,见过,也玩过。

  逢年过节时我父亲都买了炮仗和花灯给我,但炮仗是不让我们这些孩子放的,我能得到的也只有几根烟花棒罢了。陈镜予因为照顾我的缘故,每年也只能委屈地跟我同玩这些,但觉得她委屈的只有我自己,她从来不在意。

  几根烟花棒点燃后会有金色火花冒出来,刚点燃时是“冒”,片刻就成了“喷”,火星点子四溅,金光十足。

  我心急,每次都拿两三根一起点燃,这样火花会大一些,就更像是毫径大一些的子弹从枪管里打出来的一瞬间。吴应堂曾跟我说勃朗宁M1911就是这样的功效,那个骗子,我后来用M1911A1都打不出来,幸好我那时还小不敢去偷我爸爸的配枪。

  相比之下,陈镜予就比我会过日子,她从小就能看出来这一点。每次我燃烟火时,她就一根一根玩,点燃了,就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拿着烟火棒,静静看着它燃烧直至熄灭。因此当我的都烧完后,她的就还剩下许多。远处是吴应堂和另一群男孩子们噼里啪啦甩炮仗,我就眼巴巴瞧着她,她也不说什么,就直接把剩余的那些全都送给我,还把火柴也给我,有几年下雪时还免费附赠围巾一条。

  所以我说她从小就对我好。

  我忆及往事,突然手痒痒想去玩,我回国后就配了勃朗宁M1911A1,但是小时候的那种天真却已经回不去了。

  我跟陈镜予提起,陈镜予就让小霍给我买了一把,这一把花了快一个大洋。我刚刚还想她会过日子,现在看来也是败家子一个。

  陈镜予拿了一根给我,我要接,她却顿住,想想问:“要一根还是两三根?”

  小时候的那档子事她也记得清清楚楚,我红了脸,“一根,当然一根。我又不是小时候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点我还是明白的。”

  我接过烟花棒后,她从兜里掏出随身带的打火机给我点燃。

  火花四溅,金色划亮了夜空,我在空中胡乱绕几下,时间不长它就熄灭了。

  陈镜予又拿一根出来,“还玩吗?”

  “玩。”

  第二根我也一时想不出要做些什么。很奇怪地是,明明小时候玩这些都是非常高兴的,哪怕是吴应堂就在对面街道上故意玩炮仗引诱我,我都觉得烟火棒也是很有意思的。可现在玩起来却索然无趣。

  我丢掉第二根燃尽了的,又看看陈镜予手中的一大把,头疼起来:“你说你买这么多干嘛,白白浪费钱,你军饷多呀?”

  陈镜予猝不及防被我训一顿,错愕地看我,半响又无辜地低头看手中那一大把,半天憋出一句:“留着慢慢放也是可以的,反正它坏不掉。”

  我只心疼她的钱:“你这么败家,以后谁能养得起你?一个月统共就那么多钱,你买根烟花就花掉一个大洋,以后日子怕是难过呀。”

  陈镜予发怔也是那么一瞬间,等反应过来就立马伶牙俐齿,“烟火是买给你的,我讨了美人欢心,日后也不枉挨饿。”

  我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半天后投降认输。她占了上风后露出笑意,笑容明媚,心情大好。

  我恼怒地上手去掐她的腮帮子,她没防备,被我抓个正着:“笑笑笑,我让你再笑!”虽然表情狰狞,我下手却还是轻轻垮垮的,她根本感觉不到疼,一挣就能挣开。

  因此她并不害怕,甚至还又露一个笑吟吟给我看,笑得我这回真想狠下心来掐她一次。

  陈镜予自知惹恼我了,就立马转移我注意力,“别动,给你看个好玩的。”

  她说不动,我自然就不动,其实本来我也狠不下心来,前边那些都是狐假虎威装装样子罢了。

  陈镜予拿了一根烟花棒,把其余的都给我拿着。我好奇地看她要做什么,她点燃后,立刻在空中比划起来。

  边比划边问我:“看出什么来没?”

  我摇头:“苍蝇跳舞?”

  她拍一下我帽檐,把帽子直接拍低,帽檐遮了我的眼,我抬手扶正后瞪她:“怎么还带上手的?”

  陈镜予又拿了一根,轻飘飘斜眯我一眼:“这次仔细看。”

  我瞪大了眼睛,一连看两根烟花棒才看出点端倪:“陆安?”

  陈镜予“嗯”一声,“总算不笨。”

  我只能翻个白眼给她。

  等到烟花棒在我们的打闹中放完后,又走了几步,我就看见前边有戏班子已经提前搭起了戏台。

  我心里好奇,也想去凑个热闹,便反手拉着陈镜予往前凑。

  大抵是我们穿了军装在人群里显得突兀,四周的人都频频回头望我们,这也使得我们很快便挤到了前面,离戏台又近了些,我们这才停下来,专心看戏。

  实际上看戏的人只有陈镜予。我因着很小就出了国,自小所看的所听的也大多是《卡门》《莎乐美》和海顿、莫扎特一类的,所以对这些中国古典戏曲自然是听不懂也看不懂其意境的。

  听了一阵子,我因为实在听不懂,再加上周围人频频投来的视线而没了再待下去的兴致,陈镜予却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我不忍打断她,就勉强陪着她听。

  耳中只听得个咿呀吱呀,演员一袭古典衣裳,明明是大男人却掐着嗓子画些胭脂水彩。

  我听不懂意思,也听不懂唱词,只觉索然无味。

  陈镜予就在我耳旁低声解释:“他们唱的是《青霜剑》,程派的经典剧目。讲的是财主看上了秀才之妻申雪贞,欲霸占,就与媒婆设计陷害秀才致死。申雪贞无法,只能假意允婚,等成婚之日时,便以家传青霜剑刺死财主和媒婆,拿二人首级至秀才坟前自刎殉夫。”

  是个悲剧,我皱眉问:“做什么要殉夫呢?她的丈夫难道不想让她活着?”

  “心以死,怕难活。”

  “可是既使心死了,自己这条命也是对方换来的,怎么能说死就死?那也太对不起对方了。”

  陈镜予卡了一下,大概是被我这番无理的话噎住了,旁边人听了我们的对话,笑道:“小姑娘家家还不懂情爱吧,中国人讲求夫妻不成则地底再续前缘,一人死了,另一人哪有苟且偷生之事?”

  我嘀咕一声:“什么歪理,净是些封建旧思想!”

  那人就转头要来驳斥我,可待看清我们身上的军装后,脸色就瞬变,话也改了口:“哟,长官,我、我那一席话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哼”一声,没理他,又问陈镜予:“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陈镜予就侧了头看我,不说话,眼睛里融了火把下稀碎的光,我看见她瞳孔里有火焰在跳跃。

  好半天,她轻轻“嗯”一声,“对的,也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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