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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瀛洲_Aliatte【完结+番外】(87)

  “诸位诸位!”那小儿郎啜饮了口浊茶,清了清嗓子。

  “方才李某所言,悉都是自那朱门丹墀前头详闻而来,”他神色颇为高深地晃了晃脑袋,头上包发的布巾也抖了三抖,“想不到,当今天子真是——贤王晨星一朝落,庸医恶狠欺上头啊!”

  “?”这讲的什么?她表哥被怎么了?

  崇明站在茶楼外,举着伞踮了踮脚向里看去——这话什么意思?

  思索间她又听见那儿郎继续道:“诸位客官,李某今日所言容决谷气数已尽一说,绝非空穴来风。其中缘由何在,还且听我一一道来——”

  “当年先帝在世时候,容决谷威震中原,曾经出过多少医家圣手、药宗奇才?且不说当年亓源缮是如何以一人之力平下了靡压朝中时疫,便单单说那容决十六贤——早些年他们游历江湖、八方坐诊,曾经留下过多少传世奇方,又救治过多少苦难之人?”

  那儿郎说到这里,格外心机地顿了一顿。容决十六贤的故事早就是话本传闻里老生常谈,深入人心得很,果不其然这一停顿,座间便是一片应和之声。

  得到了附和的小儿郎又晃晃脑袋,啜一口茶:“而到了咱们这一辈,容决谷里可曾出过什么可用之人?”

  “且不说什么乌七八糟的名号,这一辈里容决谷出谷游方的大夫,可还有几位?”

  众人扳着手指数了数,一片唏嘘。

  “这些年里天下稍泰平了些,想不到便令容决谷滋生如此惰性、整日只知避身桃源,悠然自得,身为医家竟于世间疾苦一事无成!”

  “如此不思进取、江河日下,容决谷又如何能医得好老清平王?”说书人重重叹气,带起一叠情绪,闭目摇头道:“诸位可知,此番那容决庸医,竟对老清平王用的是以毒攻毒的刁钻烈法!”

  “这分明便是、没有金刚钻,还偏揽瓷器活儿!”那儿郎满面痛惋,扼腕叹道:“可怜一代贤王,惨遇庸医——就如此不明不白作了古!”

  提及清平王,众人新伤未愈,又是一阵掷杯捶桌之声,更有愤慨者直接开口怒骂起容决庸医之地,祸贤殃国,理当论斩。

  ……

  这是谁散的谣言?可不是火上浇油?

  崇明听到这里,见周围议论纷纷,她一时既惊于这传闻是如何散出的,又诧于这些京中之人居然都乐于相信。

  崇明左看右看,杏目圆睁,登时只想将那些议论纷纷之人的嘴给撕了,但又恐撕不过来。

  什么叫“一无所成”?难不成容决谷按季捐发天下的那批改良药材都喂了狗?还是这些年里源源不断来自容决谷的特效新方没治好人?

  崇明都为这说书人极力抹黑的嘴脸感到难堪不已。

  说起游方医,则更是憋屈。早些年里朝中各家医者游方,都万分讲究排场名气,往往大张旗鼓各处宣扬,四处游方下来,又是结交权贵,又是名利双收,根本没个医者模样。

  容决谷最早看透这些,一年年地便愈发低调淡泊,凡出谷游方也绝不张扬,这才为世人所不周知。倒未曾想到,这也能是被反咬一口的缘由?

  况且要说人才一事,当年容决十六贤出谷的年纪,不过也同亓曲二人一般无二,都是双十左右,初来谷外。虽不必说那个个皆是医家难得的可塑之才,但亓徵歌同曲闻竹又何尝不是如此?

  若当真要评点一番,后生或许还要更加可畏也难知。

  而眼下,这李家儿郎却抬高贬低地,将一席话愈说愈离谱,眼看就要将这一辈的容决谷给贬得连江湖郎中都不如,崇明的脸色也跟着越来越莫测。

  崇明到底在豆蔻年纪也曾是朝京中的混世魔王,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口出狂言、仗势欺人者。纵马莺堤之余她手里金鞭抽过多少满口胡言、搅人清誉之人,这些年在外头行侠仗义,又削掉过多少虚伪假善、口蜜腹剑的衙吏纱帽。

  崇明一时冷笑一声,什么昔日脾性都裹着怒气上了头,一颗砸人牌匾的心又在隐隐作祟。

  崇明将手中那银鲤团纹的伞猛地一收,几步并作一跨,进了那正说书的茶楼。一时门口那些个避雨听书的市人,都被崇明一阵风似的险些没给掀起个跟头。

  她进了那茶楼,快步穿过堂中歪歪斜斜或分或凑的桌椅人群,径直走到了那李家儿郎讲桌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人家,将手中纸伞往人家桌上猛地一拍。

  “谁教你说这些的?”崇明阴恻恻眯着眼睛,问道。

  她这一番响动下来,气势够足,也够引人注目。堂中众人见来了个砸场子的,又是个看起来便骄矜难惹的好看小姑娘,便不由得都来了精神。

  朝京富足,闲人颇多,最喜欢看的听的就是这等热闹事。一时众人都向边上让了让,但扎堆的架势却没有丝毫退减。

  那小儿郎见崇明通身气派着实压人,一时吞咽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嗓子回道:“什么谁教我的,这都是我亲眼亲耳看见听见的!”

  “哦?”崇明冷笑一声,下颌抬高眼底看人,一身蛮横跋扈的气派高涨通天:“那么告诉我,你是听见、看见谁说的?”

  说书人愣了愣,随之理直气壮挺起胸脯:“我家住在正宫门边上,今早亲眼看见的!”

  “看见什么了?”崇明听他答不对题,倒也不深究,只双手撑在案上逼近那小儿郎,皮笑肉不笑。

  “看见了容决谷主同皇帝陛下起纷争的!”说书人编起瞎话却毫不犹豫,甚至还拿出了他说书的看家本事,添油加醋地描画了起来:“我自小眼里便好,爬在宫墙上都能看到金銮殿前——”

  “哦?”崇明右手四个削葱般的指尖轮番敲打起了桌面,不置可否。

  那小儿郎见崇明仿佛有些信了,心下窃喜,嘴便放得更开,登时倒豆子般叭叭编了起来:“——而后我便亲眼瞧见,容决谷主同皇帝又是作揖又是献礼想要教圣上网开一面,皇帝可是理都没有理会!”

  崇明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小儿郎仿佛生怕她不信,又开口添道:“当真如此!我还见到了许久未回京的小清平王同崇明郡主都在呢!他们可是……”

  话未说完,崇明发出一串泠泠笑声,那笑声十分娇俏好听,但放在此处却显得有些令人紧张。

  果不其然那小儿郎便紧张了,他上上下下将崇明扫了一眼,心下暗想:这莫不是哪家权贵之女?我方才是否有所失言?

  可不是失言?崇明咯咯笑了一阵,眉眼都笑得弯弯的,但眼里的蛮横却气焰更盛,她拍案间便揪住了那小儿郎衣领,臂力之大,将人几乎给提了起来。

  “你说你还见到了谁?”崇明觉得又好笑又可气,咬牙切齿抖了抖手,将那小儿郎抖得整个人摇晃了几下。

  “小、小清平王同崇明郡主啊——”那李家儿郎脸都绿了:莫非她知道,这两位今日晨间并不在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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