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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清秋_悠扬萱草【完结+番外】(130)

  樊邵芩微跛着脚上前两步,拱手道:“殿下, 今日堂中所议, 乃战后第一要务, 睿亲王身为皇室宗亲,竟未与会,于礼似乎,不合吧?”

  周牧宸眄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道:“你想说什么?”

  “殿下, 当日曲阳城一战,睿亲王就隐隐有凌驾于万军项背之势,尔后在暨郡许诺重金收买民心,又在灵璧鼓动三军轻许战功,而今赤翼军上下皆以睿亲王马首是瞻,殿下,功高多半震主,人心,不可不防啊!”樊邵芩越说越仰起了头,一派忠心耿耿的模样。

  “你是想让孤治她的罪?在这四海甫定,战事方歇的时刻,就要向立下赫赫战功的睿亲王讨伐罪名了么?”周牧宸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眼中却殊无笑意。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

  “暨叶两郡许诺重金是为了筹措军饷,灵璧之前许下战功,是为了鼓舞士气。”

  周牧宸将茶盏放下,漫步踱到窗棂边,屋檐上薄薄一层积雪在地面化出一滩水迹,远处不知什么鸟儿支棱了一声,拍打着翅膀飞远。周牧宸转过身来,面上已是身居上位的冷凝。他淡淡道:“再者,樊少师,你可知道,若无睿亲王,孤王已死了多少次?”

  衙署西侧的厢房里,裴越好不容易给思源敷上止血的金疮药,伤势在右肩靠近颈侧的位置,鲜血染红了大片衣裳,再偏几分就要毙命的。

  包扎了伤口,裴越看书瑶只是含着一汪泪定定的守在床沿,只得向一旁的念玉姑娘嘱咐了几句,才背着药箱出了房门。

  厢房正屋之旁是个略小一些的房间,房门开着,在侧旁置了一道屏风,屏风前燃着红泥小炉,炉上有微蓝的火。

  两位军医站在小火炉边攒着眉轻声交谈,裴越绕过屏风走了进去,还未开口,沈纤荨已道:“可是裴大人来了?思源她……”说着顿了一顿,纤细的双眉微微拢了起来。

  裴越忙道:“小臣不敢。小臣裴越,拜见睿亲王,睿王妃。”

  “免礼了。你快给王妃瞧瞧。”周牧白焦急得直皱眉,忽又道:“思源的伤可要紧?”

  “思源姑娘失血过多,伤势有些险,好在没伤着颈侧脉搏。小臣已为思源姑娘施针,也敷了止血的膏药,希望姑娘……吉人天相。”

  沈纤荨闻言起身,就要亲身前往,牧白道,她一时半会也无法醒转,且书瑶和念玉都陪着,你此时不便,不若先让裴越先看一看眼上的伤。“等会儿我亲自去看。她救了你的命,我记在心里。”牧白拉着纤荨的手,认真的承诺。

  裴越闻说连忙起身,凑到睿王妃近前仔细看了看,低头寻思了一会,道:“请王妃移步到庭院,借着阳光,小臣也好细细诊断。”

  庭院里瑞雪初停,满地细碎的纯白。周牧白取了镶着狐狸毛的大氅将沈纤荨围了个严实,才挽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了出去,才到房门,她低声道:“当心门槛。”说着自己当先跨了过去,略转回身扶着纤荨。

  纤荨抿唇一笑,好看的眉眼弯弯。抬脚举步,与她一起走出回廊。

  冬日的阳光下沈纤荨一双眼睛宛若秋水横波,乍看与往常并无二致,可往细里瞧,却能看到她的眼瞳旁现出一层薄薄的蓝灰色。

  裴越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拿不定主意,只得问道:“王妃现今可能视物?”

  “如同隔着层层迷雾。”

  裴越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小小年纪却也老气横秋起来。他踌躇半晌,望向两位比他年长的军医,军医一个点头一个摇头。裴越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心里清楚,点头,是与他一般的确诊,摇头,亦是与他一般的无从下手。

  周牧白见他们几个望来望去,总不肯开口,心中恼火,沉眉喝道:“王妃的伤势到底如何?!”

  沈纤荨捏了捏她握着自己的掌心,裴越却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王妃……只怕是中毒了。”

  周牧白刚被纤荨安抚了一下,火气又蹭的冒了上来:“孤王不知道这是中毒么?难不成柳埙在那档口还能撒面粉?孤王是问这毒怎么医治!!!”

  沈纤荨听了想笑,可周牧白还怒着,这一笑就成了火上浇油。

  “这……”三个军医面面相觑。

  周牧白还要训,一转头看到纤荨的眉眼又弯起来,她恼道:“你还笑!!!”

  “好了。”纤荨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将几位军医困在这儿也有一晌午了,营里多少兵士等着他们医治,让他们去吧。”

  “不成!”碰上媳妇的事儿,周牧白的王爷脾气终于也上来了,她发狠道:“都给孤在这儿呆着!再寻不出医治的法子今晚就军法处置!”

  沈纤荨敛了笑,正色道:“我这眼睛不疼不痒,也不急在这一会。他们这一耽搁,指不定就是几条人命。”

  见周牧白还是不说话,她又道:“裴大人留下吧,我正要问问思源的伤。”

  周牧白冷眼望了望两个军医,只挥了挥手,军医如获大释,恨不能插翅飞走。

  小跑着溜到夹墙外,矮一些的军医才哆嗦着道:“向来见睿亲王平易亲近,怎的今日这般暴怒。”可怜这般冷的天,他额上都冒了汗。

  高个儿的军医摇头道:“冲冠一怒啊。当年为了救睿王妃,一夜之间平了宛丘荼族几万响马,这睿王妃啊,就是这睿亲王的一根软肋。”琢磨了一下又道:“睿王妃这眼睛怕是好不了了。”

  矮个儿瞅他一眼,缩了缩脖子,“这事儿可不该你我来说。”

  冷风吹得枯草微扬,庭院里更萧索了。周牧白站在廊下别扭了一会,终是心疼沈纤荨,拉着她的手要回屋里坐着。

  屋子里炭火正旺,思金守在小炉子边打了个盹,听见主子们进来,忙醒过神来,将架上烧得滚烫的一壶水端到桌前,沏了几杯热茶。

  纤荨道:“你去看看远政和婳儿。他们该醒了,奶娘一个人照看不过来。”

  思金曲了曲膝,退到门外,随手关上了门。

  牧白掀开一盏茶,吹了吹浮在上边的茶沫,捉着纤荨的一只手,将热茶放到她手中。“当心烫。”她柔声道。

  裴越站在桌旁,看得愣愣的。跟随睿亲王也有些时日了,可一直在战事中,他还从未见过睿亲王与睿王妃相处,今日一见,实在是让他越发糊涂。

  寻常夫妻的举案齐眉,也当是如此了。可是……她与她……都是女子啊。她们,她们!!!

  裴越使劲儿摇了摇头,像要把什么甩出脑袋似的。

  周牧白睨他一眼,道:“坐。”

  言简意赅。

  裴越傻乎乎的坐了下来。

  周牧白又道:“说!”

  裴越张了张嘴。

  沈纤荨的眼睛又弯了起来,她环着那杯热茶当暖炉,笑嗔道:“你别吓着越儿。”转而望向裴越,“越儿,我可以这般叫你吧?听牧白说,你与她是总角的情谊,她当你是弟弟般看待,在战场上,你救过她的命,我还未能当面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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