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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清秋_悠扬萱草【完结+番外】(39)

  这日刚入了琼州境,一声闷雷炸响,沈佑棠在马背上仰头瞭望,天边压着沉沉的积云。先锋官打马回报,前边驿亭有睿亲王一封书信,请亲王殿下收讫。赶到驿站时一场大雨如期而至,马夫驾着马车驶进后院,几个殿后的随从都淋了一身的雨水。

  周牧白下了马,也不去更衣,先招了驿站的驿丞到堂前问话,驿丞核对了王府印信,才跪着道:“邸报是京里的,统收在匣子里,最近的一次是三日前。还有一封书信,是太子殿下派人送来的,昨日方到。”说罢双手举高将信呈上。

  信上有东宫火漆印鉴,牧白接过信刀在信口裁了,那驿丞行了礼才退出门去,又在门口遇见等候的沈佑棠,驿丞忙请他到一旁悄声道,还有副典军一封家书,是府上送来的。沈佑棠笑着点头,在袖口摸出一锭银子塞在他手里。

  庭院雨潺潺,映着几行新绿,沈佑棠在廊下展纸,看他父亲寄来的书信,看罢拧着眉想了一回,才拾阶而上。周牧白见他进来,便将太子的手书递给他,佑棠接过来看了,又恭敬呈交牧白,方沉声道:“从京城至琼州,快马至少十日,如此看来,太子殿下应已领兵出征了。”

  牧白将信叠起,长眉紧锁,“荼族屡犯边境,去岁深冬就曾有两支人马袭我西陲二州,一支马队与我瑞军兵戎相对,另一支趁机绕行到村庄,将百姓存的冬粮洗劫一空,叶、暨等郡百姓四散流落,前几日途中听闻叶郡今春又遭马匪掳掠,竟还有大白日下明抢商队的!”她说着一掌拍在桌面,冷着声道:“真欺我瑞国无人了吗!”

  “家父也寄来一封书信,言道往年荼族总是岁终无粮,柴米不足时来犯,仗着马术精湛,抢了就散。西陲铳州祁州武将云集,雄兵不下十万,却还是逐了散,散了聚,聚了又来犯。此次荼族春季伊始便集结,马队犯我边戎,且声势浩大,只怕不单是为了抢粮。”佑棠将家书递上,又续道:“另一则,殿下可知此番往西陲的副将是谁?”

  牧白想了想道:“孟想?”

  “是。孟大将军的长子,孟想。封了镇西将军。”沈佑棠右手握拳,“孟大将军本是荐了敏亲王领兵,只是敏王妃临盆在即,父亲请太子殿下毛遂自荐,才定了太子出征。”

  牧白摇头道:“孟大将军为人秉正,他荐二皇兄出征必有他的道理。二皇兄是他的亲外孙,他若偏帮,父皇定不会坐视不理。”

  “敏亲王十五岁往璁州剿灭白巾匪,十八岁往云州治理海务,至今三年有余,据闻在沿海一带颇有贤名。太子宽厚仁慈,于社稷却无寸功,只怕……”

  “佑棠。”周牧白止着他,见他低眉,便向外扫一眼,沈佑棠会意,到檐下左右望了望,将两扇门关上。再回身到桌案旁,听周牧白曼声道:“国之脊檩,本就不必远赴涉险。况且,太子乃中宫所出,是父皇唯一的嫡子,国政之事从无懈怠,正是满朝文武之所向。”

  “是。微臣不该擅议。”沈佑棠躬身告退,走到门边,顿下脚步,又近到周牧白身前,跪下低声道:“微臣知殿下对皇位从无野望,但人心难测,总要防范些才好。”

  牧白望着窗外拨云见月,淡淡道:“父皇春秋鼎盛,还不到这份上。”

  春夏交替,雨后渐有虫鸣,牧白沿着栈道转了个弯,见主屋窗前透出灯光,心里便如灯烛般摇曳了一下。她知道屋中有人,深夜未眠,在等自己回来。

  沈纤荨兀自倚在床榻上看书,小丫头们都被打发去歇着了,看牧白进来,她起身披了件衣衫。

  “怎么不让丫头伺候你先歇下?一路劳顿,你也累坏了。”牧白走上前,捏了捏她的手,不冷。

  纤荨只是一笑,倒了热水亲自伺候她梳洗,又替她散发,长指划过眉梢,在发际两旁的穴位上按了按,牧白眯着眼睛,馨香淡暖,是独属于她的温柔。好一会,她才拉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纤荨的脸上泛起绯红,听牧白道:“今日接收到太子殿下与岳父大人的书信,我与佑棠商议了一番,明日,我须得先骑快马回京了。”牧白坐在椅上仰头望她,手上仍是握着她的手,“琼州离京城约有大半月路程,佑棠和许攸辞、章敏之都会留下,带着家丁护送女眷,路上太平,你不必担心。”

  “你只带小团子小果子?”纤荨秀眉微蹙。

  “还有六个长随护卫,都是从前在宫里陪我和佑棠练过武艺的。”牧白续道:“另有一半护卫与你们一道回京。”

  纤荨斟酌着道:“父亲的信,是与西陲战事有关?”

  牧白点头:“太子已领兵往铳州,我虽不知父皇因何急招我回京,但想来总是不离此事的。”

  “既如此,让哥哥和许大人章大人与你一同快马回京吧。”

  牧白有些诧异的望着她,又听她续道:“此是朝廷的用人之际,亦是你用人之际。”

  向来只觉得她聪敏慧质,怜贫惜弱,与寻常闺秀不同,而今只这一句话,更是让周牧白刮目相看了。

  牧白执着她的手道:“此地离京城尚有一段路程,我不放心。”

  纤荨道:“我们只走大道,沿途都住官驿,况且还有一队家将护着,殿下不必担忧。”说着却又皱了皱眉,缓缓道:“我只担心是要将你派往西陲。”

  牧白将她带到榻边,吹熄了灯,两人对面躺下,将薄被盖上。牧白在她耳边道:“从前跟着少傅和骁骑卫练习骑射剑术,你猜我和佑棠谁胜得多些?”

  纤荨笑道:“前两年我哥哥胜的多些,往后他就极少能胜过你了。”

  牧白奇道:“你怎知道?”

  “从前他每日回来便与父亲夸耀今日背书赢你多少,明日骑射还要如何比试,后来夸耀越来越少,一回来只是闭窗苦读。父亲再问他时,他扭着脸道,你早已比他厉害了,他再不读书就被宫里其他侍读都比下去了。”纤荨在月光下眯起眼睛,禁不住笑出声:“至于拳脚上的功夫,都让给沈岩沈岚去争气就是。”

  牧白听得开心,搂着她收紧双臂,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所以,即便要往西陲,你也不必担心。你夫君很厉害的。”

  纤荨轻轻捶她一下,又倚在她怀里,指尖在她领口无意识的划了划,触到她细腻的颈脖,牧白只觉心中一痒,温热的手在她身后抚了一下。纤荨的声音从她怀里闷闷的传上来:“殿下,你曾问我,嫁入王府之前,心里可有喜欢的人。”她顿了顿,续道:“而今,你还想知道么?”

  牧白不知她为何在今夜说起此事,心中有些摇晃,不似屋中温暖的烛光,倒似寒风中的瑟缩的枝叶一般。她揽着她的腰道:“你愿意说,我总是愿意听的。”

  她声线起伏,她怎会不知。于是她在她怀里轻笑了一下,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她从未与他人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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