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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恍_江照【完结】(114)

  李迁装作酒醉,也歪在一旁。他的儿子自然是爱的,但也绝不能成为夺嫡之路的绊脚石。

  如今多看一眼便是一眼吧。李远究竟是不是明皇所出早已不重要,但有疑虑,就断留不得他。

  第113章明宫徒留儿郎血(七)

  《天官书》有载,荧惑又名赤星,荧惑在东名悬息,在西名天理。火之jīng,赤帝之子。方伯之泉,主岁成败。司宗妖孽,主天子之乱,主大鸿胪,主死表,主忧患。在五常为礼,于五事为辩。

  开扬三四十年中元节后,荧惑守心。火与心星遇,则缟素麻衣,其南或其北,死丧之地。

  《唐书太史监记》

  太史监令阮夫子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曾为国子监祭酒,博学多才,已经担任太史令足足四十年。中秋节后月儿更圆,阮夫子当夜观月,只觉得有异动。次夜乃中元,祭祀之后阮夫子无意间夜观天象,面色大变。

  阮夫子生怕有误,第二日忙寻了太史监中的屈实和侯弗,这二人不仅是阮夫子的同僚,亦是他的学生。三人住在衙门中,连观天象七日。阮夫子确信无疑,连夜写了奏折,打算次日面呈明皇。

  但这位夫子却忘了,如今明皇不朝已成惯例。丞相塔坨荼倒是重视,亲自拿着奏书见了他,请这位夫子放心。

  是夜,阮夫子于家中寿终正寝,享年八十有三。宫中第三日传来圣旨,追谥文贞。传旨的太监是卢有邻的义子,叫卢衷。待宣读完旨意,他还是专门安慰了阮夫子的家人。

  其中有个面生的男人趁着得空稍微拉了拉卢衷的袖子。卢衷一回头,有些摸不着头脑,道:“这位是?”

  “回大监,我是太史监的主事屈实。”屈实有些紧张,毕竟太史监对于朝廷来说,是个边缘化的地方。这位主事甚至还未上过朝见过明皇。

  “哦,屈大人何事?”卢衷和颜悦色,知道他紧张,便道:“大人,小的不过是陛下的家奴。您有何事便说吧。”

  屈实这才略有松弛,压低声音道:“阮夫子去世前,曾经上过奏书,兹事体大。不知丞相可否呈给陛下?”

  卢衷面色不变,道:“如今丞相大人日理万机,每日奏折只怕少不几百道。小的只是管着库房,这等要事,小的回宫替您问问师傅,您看可好?”

  屈实有些纳闷,问:“您师傅是?”

  “哦,小的跟着卢大监,待会儿回去就能见着他。”卢衷微微一笑,心知这位大人只怕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他留个心眼儿,道:“您说兹事体大,还有谁知道?”

  屈实一愣,留了个心眼儿,便道:“阮夫子的奏折是我执笔,再没旁的了。”

  卢衷只道他说了实话,又转着弯套了虚实,才满意而归。

  屈实在家等着消息,自家夫人劝说无果,留他一人在书房里。第二日再去请他用饭,人却趴在书桌上。屈夫人只道劳累所致,嘴里啐了两句。哪知走进才发觉,人去多时,身子都硬了。

  连着死了两位太史监官员,消息传回未央居,郎怀皱紧眉头,不知是何道理。明达算算日子,道:“离着爹爹千秋节,如今不过六日功夫了。”

  郎怀想着方才看过的信件,拧着眉心,对陶钧道:“带人去将侯弗带回来,务必保证这位少令的安全。”

  陶钧躬身应下,匆匆走了。

  “阿怀,就怕这位少令什么都不知道。”明达也着实不懂,为何在这紧要关头,李迁会对无足轻重的太史令动手。

  这时候尚子轩从外面进来,郎怀知晓她学识渊博,将信件递给她道:“尚姐姐看看,我们参悟不透,还得请姐姐参详一二。”

  尚子轩接过来坐下,才看了一半就变了脸色,道:“那个侯弗呢?快差人救回来!”

  明达看了眼郎怀,道:“已经差人去了。”

  尚子轩松了口气,顿时明白过来,道:“你二人只觉得太史监可有可无,因而不懂其中玄机。”

  郎怀颔首,道:“尚姐姐,还请释疑。”

  尚子轩道:“长话短说,历代都有钦天一职,观天象以对万物。只怕是这位太史令看出了了不得的天象,被人灭口。”

  郎怀觉得有些无稽,笑道:“这等话也有人信?”

  “远的不说,我大唐开国之后,文德九年的史书中记载确凿,当日太白经天。”尚子轩点到即止,转过话头,道:“等消息吧。”

  这一等将将入夜,才有钉子传话进来,陶钧带着个半死不活的人,安置在外书房。郎怀不敢耽搁,忙和明达尚子轩一道,匆匆赶至。

  塌上的人面目全非,显然九死一生。郎怀心中虽有不忍,还是出言问道:“你是侯弗?”

  “是,您是?”侯弗被陶钧救下,也折损了郎氏两个钉子。他伤势虽重,但也算保住xing命了。

  “郎怀。”郎怀斩钉截铁,问:“太史监究竟发生何事?怎么会被人如此置之死地?”

  侯弗qiáng撑着要坐起,他已然明白过来,这条命存留着实侥幸,道:“沐公!中元当夜荧惑守心,断无错处!您快去禀报陛下吧!阮大人上书丞相后,我等只道陛下已然得知。而后屈兄惨死,我才明白过来,丞相大人根本没用将阮夫子的奏书给陛下!”

  “荧惑守心?”郎怀听着十分耳熟,尚子轩道:“秦皇汉武驾崩之际,皆有此天象示警。李迁不愿这等消息入宫,但怎么塔坨荼也……”

  郎怀冷笑,道:“塔坨荼是李迁的人。”

  她收拢心神,对侯弗道:“侯大人,且在我府上安心养伤,贵府自有安置,请宽心。”

  侯弗勉qiáng伸出手臂拉着郎怀道:“沐公,您还不快快入宫?”

  郎怀方握住他的手,淡道:“侯大人,如今陛下还会听我谏言么?只怕会被倒打一耙,不如积蓄力量。侯大人,如今太史监存留仅您一人,我若能保您平安,阮夫子和屈大人将来能否昭雪,就在你一人了。”

  侯弗人老实,但比屈实城府稍深,否则也逃不出命来。他正慌神间,郎怀已经和方才一起进屋的两个女子离开。

  “侯大人放心,咱们爷自有应对。只是这些时日得委屈您,若有不妥的地方,您尽管开口。”陶钧背着他回来,门口的侍卫敲敲门,送来gān净的衣衫。陶钧帮着他换过,又陪着用了饭才离开。

  郎怀辗转反侧,也只能想出个敌不动我不动的对策。二更时分,明达终究坐起来,道:“怀哥哥,我想进宫陪着爹爹。”

  郎怀知晓她心内最是煎熬,摸出火石来点了绢灯,将明达拥进怀里。

  “兕子,若陛下肯听,我早就入宫了。”郎怀才开口,怀里的姑娘就转过身,整个人埋进她圈出的空间里。郎怀心间一痛,道:“兕子,我……”话才开口,她也不知该怎么劝她。

  明皇如今愈发昏庸失道,她要做的,从来都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天下的安定。高祖的结局或许是明皇最好的结局,但时局时刻有变,郎怀怎忍对明达说没把我的话。

  也只能这般依偎着,好在自己能陪着她,不用再分离。

  开扬三四十年九月初三,明皇千秋节。各国使节朝贺,百官按着品级依次列坐含元殿,唯一应该出现但没了踪影的,只有因病耽误在途中的博山郡王李遇。

  在府中收拾停当,郎怀见明达还是有些魂不守舍,挥挥手示意竹君他们先出去等着。

  “今日咱们俱在宫中,兕子,若有事,我拼了xing命,也会保陛下无碍!”郎怀神色郑重,将一把匕首塞进明达腰间,道:“我唯一不放心的只有你,切勿离开兰君竹君半步。”

  明达张张嘴,忽而伸手捧着郎怀脸颊,道:“我也要你好好的。”

  郎怀一笑,郑重答道:“你放心,无论什么qíng况,我也会保护好自己。”她将轻薄的斗篷给明达披上,抹平明达皱紧的眉头,才携了手一齐出门。

  二人才上马车,便见着尚衍喊着沐公一路飞奔而来。郎怀只露出脑袋,等他走近了低声询问:“可是尚姐姐处有事?”

  尚衍递上文书,凝着眉头,道:“爷,出大事了。”

  郎怀心知宫中宴饮不能耽误,挥挥手要他上车。尚衍也不啰嗦,挨着门坐下。陶钧在外一声吆喝,马车徐徐向东北而去。

  郎怀带着狐疑拆了文书,只看了一行就面色大变。明达不知何故,也凑过去看。

  “好个丛苍澜瑚!好个李迁!!!”郎怀一目十行,咬牙切齿地看罢,尚衍低声道:“咱们的钉子九死一生从疏勒城逃出来,薛帅的消息只怕是真。如今安西能存一镇已经算是万幸,军报恐怕还得三五天才能传回。小姐不敢耽误,要我赶紧追上您,请您速速拿主意。”

  郎怀看了眼明达,心下苦涩,她是万万料不到李迁为了皇位甚至不惜断送几代人才拿下的安西。若长安事定,薛华生死不明,出征安西的舍她其谁?只是恐怕不得不再和明达分别,儿女qíng长是英雄墓,可谁又知道她甘之如饴?

  明达道:“淇公那边可有信?”

  郎怀眼睛一亮,可真是一叶蔽目,忘了舅伯了。

  尚衍摇摇头,道:“未曾有信,但小姐已经遣人去探。”

  马车外晴空万里,车内却愁云密布。郎怀不吭一声,在脑中过了一遍,道:“回去后速要尚姐姐发令,郎氏安西的钉子以留存为主,蛰伏下去。查清楚薛帅是否真的被刺身亡。查明白四镇兵力还剩几何。”

  “城中钉子全部散出去,通知东宫严防死守,务必保护殿下安全。”

  马车还未到大明宫外,趁着拐弯尚衍纵身跳出,迅速消失于里坊之间。

  “阿怀,淇公定有预备,你宽心。”明达也有些乱了阵脚,却发现一直低着头的郎怀已然满面泪痕。

  “薛帅于我有知遇之恩,”郎怀闷闷道:“其实我知道,他定无幸免的可能。丛苍澜瑚做了这么大的局,若不杀了薛帅,安西怎会自乱阵脚?”

  明达心下一紧,揽过郎怀柔声道:“不会的,薛帅身边那么多人,丛苍澜瑚怎么得逞?”

  “兕子,我……我……”郎怀嗫嚅半晌,终究没说下去。

  陶钧甩了个漂亮的鞭花,在外低声道:“爷,姑娘,咱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屈实——冤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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