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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恍_江照【完结】(20)

  只片刻,他们就走到了李遇居住的院外。远远听见里面有丝竹之声,悠扬婉转。郎怀心里莫名一紧,拉住就要闯进去的明达,转头看着管家。

  “到这地步,你还不说实话!”她声疾色厉,喝问出口,气势实在惊人。

  “回都尉,小的不好说啊!”管家还真是忠心,但郎怀何等聪明,看着他的神色便猜出七七八八。她冷笑道:“你可知,若是此事传出去,襄王要担待多大的关系?他是什么身份,平日里出入那般地方也就罢了,像今日这般,要不是我与明达,他焉有命在?”

  管家这才扑通跪下,郎怀使了个颜色,让陶钧带走璃儿,才听他缓缓叙来:“殿下自月余前,从暗香楼回来后,便对那位琴书姑娘上了心。几乎是夜夜流连,不愿归府。”

  明达听到这里,才知道gān系重大,也变了脸色,道:“你是娘身边的旧人,看着他长大的,怎么不知规劝?”

  管家苦着脸,道:“姑娘,殿下那脾气您又不是不知,瞧着温和待人,骨子里倔呐。小的也不知劝了多少,先前还算明事理,留宿也就不说了。这半旬来,gān脆接了人住进仰羲斋。”

  郎怀狠狠骂道:“真是不知好歹!你别跟着了,我去好好瞧瞧!”

  管家松口气,得亏这两位来撞破,还有劝导的余地。若是别的人,只怕七王得惹上不得了的gān系,再也脱不得身。

  “怀哥哥,咱们走吧,见识见识七哥他究竟做些什么勾当。”明达就要闯进去,郎怀却拉住她。

  “你个小姑娘,还是别进去了。”大唐风气虽开放豁达,但明达是什么身份,郎怀不得不顾虑下。

  可明达不愿,“有什么进不得的?他这里还有哪里是我去不得?”她边往院外走边道,声音又大了,院中丝竹之声顿止。

  郎怀无奈一笑,把明达护在身后,一把推开了门。

  寒冬时节,墨池水面结着冰。七王李遇端坐在岸边的软榻上,执笔正在作画。对面一女子千妖百魅,长发流瀑般倾泄而出,怀里一案乌瑟,曲调婉转,一旁的泥炉上煮茶正香。

  李遇看到是他们二人,先笑起来,道:“什么风把你们二人一齐chuī来?稍坐片刻,我这幅画就要完了。”

  七王作画起来,那是什么也顾不得的。郎怀虽然气他,也知此时断说不得他。她拉了拉正要开口的明达,点了点头算作礼节,头也不回跟明达进了内室。天气寒冷,那般无故装风流,郎怀还得顾忌明达身子孱弱,受不得风。

  这还是明达第一次见着这位琴书姑娘,她无不好奇,道:“怀哥哥,怎地这般女子,会在那种地方?”

  郎怀沉吟片刻,还是说了实话:“为了生计使然,也是无奈。”她在安西之时,比起琴书此般生活,不如意的女子更多。战乱之时,女子与老幼最为可怜。想到此间,郎怀不由得有些伤感。

  “七哥只怕真对她动了心,这可怎么办?爹爹知道,七哥可就惨了。”李明达可以说是最了解李遇的人,无不担忧,“何况他的事儿若传了出去,只怕太子哥哥都要遭殃。”

  这可不是么?李迅向来仁慈,对几个弟弟妹妹是真的关怀,肯定会忤逆明皇,为李遇求qíng。郎怀皱紧眉头,道:“按现在的qíng形,只怕太子殿下还不知qíng。明达,待会儿先让我问清楚,你可别一气之下,说掰了。”

  这事得靠郎怀劝导,自己虽然是李遇的亲生妹妹,但有些话也说不得。明达点头应允,又道:“只怕那位姑娘处,也得麻烦怀哥哥走动了。都带进王府来,只怕暗香楼里知道七哥身份的,也不少。万一传出去,只怕怀哥哥你也会被爹爹训斥!”当初打擂台,郎怀可出尽风头,有心人稍加查探,怎会查不出来?

  郎怀听她连珠pào般说完,不由得被逗乐,笑道:“只怕只怕?哈哈,怀哥哥告诉你,莫怕!”

  明达心里一宽,当真放心下来。两人相对而坐,明达身上还围着郎怀的大氅,她这时候省起,忙道:“怀哥哥,你冷么?”

  郎怀洒然道:“我是西边儿回来的,这天不算什么。你安心披着,可别再伤寒了。”

  两人这般闲话,终于等到李遇。他到底是个皇子,也明白这二人前来,肯定有话得好好说道,也不引荐,直接让管家将琴书送回去。

  “我知道你们俩要说什么,”他将方才的画放进内书房,答得却gān脆:“我对琴书真心实意,是要娶她的!”

  郎怀似乎早已料到李遇会这么说,骂道:“好你个李遇,当初你求我去打擂台,说得是什么话?如今又变了口风,当真厉害!”

  李遇面色一红,但他此番当真动心,倔道:“管你怎么说,我便是要娶她!明媒正娶!”

  郎怀冷笑:“七王痛快了,可还顾得兄长如今的处境么?你还知道自己和太子殿下一母同胞,太子多年来对你可有怠慢?这些咱且不去提。”郎怀翘了二郎腿,针锋相对,“便是自打我授了上骑都尉,淮王蜀王的人天天往我沐公府涌,为了什么,不用我给你一字一字讲清楚吧?”

  “你自己无意江山,想要做个闲散王爷,没人管你。”郎怀按捺不住心下愤怒,还是狠狠骂了出来:“但你若是做出那等连累兄长之事,他还有命能活么?”

  李遇被骂得脸色惨白,跌坐在椅子上。这些时日里,他一心全系在如心身上,哪有心思去思索这些在他眼里无聊的事qíng。可如今被郎怀一骂惊醒,却才醒悟,若真被捅出去,再被人借机使诈,李迅太子之位不保,哪里还能活命?

  “梁妃如今向着四王,日日都想着怎么构陷太子。又有六王虎视眈眈,只等着咬上一口。陛下如今年纪大了,这班人哪里还按捺得多久?”郎怀看着这位至jiāo好友,道:“便是皇上顾惜父子qíng谊,你以为,别的还饶得过你?你二人若都坏了事,明达既无封号,又未许人家,未央居可还容得下她?”

  “到那般田地,你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江皇后?”郎怀骂得痛快,也实在对他气极,这番话多有僭越,也顾不得许多。

  李遇垂首不语,当真被当头棒喝,他自然了悟利害关系。郎怀也不再多言,冲明达安慰地笑了笑。明达默不作声,对郎怀击石一般的话,静静思索。

  她从未想过,这个看上去武夫一般的郎怀,心思深沉至此,却又这般赤子之心,对她兄妹二人回护到这地步。

  “阿怀,我知道了。”李遇抬起头,一片惨白的脸色净是不舍之qíng,“是我被冲昏了头,完全忘记大哥和明达,当真不该。明日,我去暗香楼跟琴书说清楚,把画送给她,便不会与她相见。”

  郎怀表面淡然,其实心下也紧张,这时候总算松口气,道:“七哥知道就好。”她心下暗自思量,要不要悄悄给那位姑娘赎身,待过几年,再送她来与李遇团聚。但这法子,是绝对不能让李遇知道的。

  “明达,是哥哥做得不对,也连累你担忧。”李遇看了看自己的妹妹,愈发觉得自己做事顾前不顾后,自私至极。

  明达却知道自己这位七哥xing子柔软,不好再说什么,而是柔语安慰他:“怀哥哥说你重了,你可不能记恨她。三日后就是冬狩,七哥,你可不能再做出格的事儿了。”

  “郎怀骂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一时qíng迷了。”李遇摇摇头,苦笑道:“若非你,也没人会提点我。”

  三人说开后,李遇命人送了酒饭进来,便在屋内开了席。郎怀想起冬狩,问他:“听说今年礼部定下的名单里,还有固城公主?”

  李遇点头,道:“固城妹妹恐怕是为了选婿吧,今年去的功勋子弟不少,父皇恐怕有意为固城指婚。”他看了看郎怀,道:“父皇让你为明达护卫,应该是把你留给明达了。”

  “七哥瞎说!”郎怀吓了一跳,脸色都变了,偏偏明达羞红了脸,也不说什么。

  李遇看了看她二人,道:“父皇女儿中最宠明达,为她选驸马,肯定选的最好的儿郎。如今长安城谁不知少年骑都尉的名声,不是你是谁?”

  郎怀涨红了脸,闷声扒饭,心下却实在苦闷。明达看不下去,道:“怀哥哥,你别听他瞎说。七哥这么驽钝哪里懂得这些?何况……何况我才十四,爹爹从未与我提过的。不过爹爹知道你我相熟,这才让你护卫我。”她瞥了眼一旁直乐的李遇,道:“七哥是报复你方才骂他呢。”

  话虽在明达的解释里岔开了,郎怀看向明达的时候,却怎么都带着些许不自然。等送她回了未央居,郎怀走在大街上,问陶钧道:“皇上不会把明达指婚于我的,对吧?”

  陶钧一愣,在他眼里,郎怀早就不是一般的女子。可女子与女子?他想了想,道:“若说爷是武将,平日里皇上怕您战场上生死难料,是断不会把掌上明珠许配于您的。但爷,现在太平年间,安西已定,哪有什么战事需要您出马的?”

  当真旁观者清,郎怀顿足,回首看向不远处的未央居,乌檐白雪,一时间竟是痴了。

  第21章恰如今,进竞悔(一)

  十一月二十九,皇家狩猎的队伍终于从大明宫出发。御林军甲胄鲜明,拱卫在明皇的御辇两侧。李迅则伴驾在右,为此次冬狩调度。

  郎怀的小队护卫着两辆四驾的车辇,徐徐而行。天气渐寒,她也怕明达身子承受不住,任凭明达怎么求她,也不准她骑马。

  “今日怕是走不了多远,陶钧,你带几个人先走,提前给明达安排好住处,炭盆烧足些。”郎怀估摸了下距离,对陶钧吩咐。

  “爷,太子殿下早就跟小的吩咐过了。只等大监出发,递了口讯来小的就赶上去。”陶钧转了下马鞭,笑道:“爷此次可得再夺魁,让那些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公子哥看看,什么才是骁勇。”

  郎怀骂道:“少给我添事,此行我可有皇命在身的。”她看了看时辰,脚尖点了点马匹,又问:“我吩咐你办的事,都妥当么?”

  “爷放心,暗香楼那里兰君放了钉子盯着,七爷确实没再去了。”陶钧低了声,仔细回话,末了,回头看了看,道:“至于您让小的寻的马,您看,大宛良马,xing格温顺,马具都备齐全了。”

  郎怀转马过去,瞧了后甚为满意,对陶钧道:“这下便好,我去明达那儿好好道个歉。还气我不准她骑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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