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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恍_江照【完结】(32)

  少年骑都尉,一朝得意,却当真不知何谓qíng思。她想起李遇和琴书,却怎生都觉得,夹杂那么多,又岂能多纯粹?

  待回到自己的小院,郎怀都不知那日在猎宫中,自己为何要拉那个孩子入怀。她自问当真将明达当作亲妹妹,但和七哥尚子轩,到底是有些许不同罢。

  第32章怎敌他,东迁事忘?(三)

  这夜里郎怀辗转反侧,等第二日到了四夷馆,才想起忘记去找尚子轩。郎怀自嘲地笑了笑,一心难定,这可不成呐。

  接待土蕃使团,具体礼仪自有礼部制定,郎怀只需要将章程记下,倒不必她太过劳神。在四夷馆内坐定,唐飞彦笑道:“这些章程恐怕得让尚书忙着几天,咱们不过是做些样子。”

  郎怀对他印象还不错,便应道:“只不过在下区区武将,若有不妥之处,还仰仗唐少卿了。”

  “都尉客气。若无公事,咱们兄弟相称,岂不自在?”唐飞彦站起身,道:“四夷馆前些日子已经休整了院落,请都尉去看看吧?”

  郎怀也站起身,笑道:“劳烦唐兄引路了。”

  土蕃馆早已落成将近百年,倒是个宽敞的所在。前些日子大修之后,丝毫不露陈腐。

  郎怀跟着唐飞彦看罢,笑道:“当真是看得起那些土蕃人。唐兄,如此已然足够。只是等那些人来了,防备须得内松外紧,好生看顾着。不知道唐兄意下如何?”

  “陛下吩咐过这等事,便得仰仗郎兄的金吾卫了。”唐飞彦哈哈笑着,又道:“今日天色还早,不知唐某可有面子,请郎兄喝上两杯?”

  郎怀心下有事,但毕竟初次见面,不愿拂他面子,应道:“悉听唐兄。”

  坐着马车,他二人天南地北聊了许多。郎怀愈发觉得此人堪用,非是庸才,便不由得生出更多好感。言语间也以诚相待,不再总说些官场套话。

  等下了马车,郎怀才发觉他们来的是长乐坊。唐飞彦从她身后走到前面,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座酒馆,笑道:“我平日最喜欢此间,虽是个普通馆子,却有个极好的名字。老板娘自酿的甜酒,实是让人心悦。”

  唐飞彦走在前面,笑吟吟道:“再加上老板娘是十足的美人儿,看着也赏心悦目。郎兄,你说呢?”

  郎怀实在没想到,唐飞彦居然说得出这般话来,不由得有些尴尬。走进了去看,门口挂着个粗木做的牌子,刻着三个字——红泥酒肆,字迹倒也普通。待两人进了门,唐飞彦果真坐在个离柜台进的地方,点了三个小菜,单要了两壶甜酒。

  郎怀尝了一杯,端的是甘甜慡洌,又不腻口,便道:“唐兄,真是多谢你。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长安城居然有这般安静的小酒肆。”

  “郎兄事多,肯定不像我。我一介闲人,多的是时间,领略此间一世长安。”唐飞彦喝着酒,眼神却追着那位老板娘,只听他道:“我祖籍益州,自打来了长安,当真乐不思蜀了。”

  “郎兄,待土蕃使团离开,我是要向她提亲的!”唐飞彦的话让郎怀吃惊不少——当朝正五品的四夷馆少卿,要去迎娶一位当垆卖酒的普通女子?况且在郎怀看来,那位女子风韵十足,但在长安城中,并非一等一的绝色。

  “唐兄当真?”郎怀不由好奇,问道:“请恕小弟鲁莽,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我未娶,她未嫁,怎么是儿戏呢?”唐飞彦看着郎怀,低声道:“况且昨日宫中听得那般秘闻,实在让我茅塞顿开。”

  “殿下身不由己,我却是父母双亡,家世卑微,不过书念得好些、运气足些罢了。”唐飞彦眼神坚定:“昨日之前,我还在犹豫,怕这样毁了自己的前程。但如今却是想明白了,人生在世,若事事都想得周全,那确是没什么麻烦。但若是那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大不了陛下不喜,给个闲职,又或者罢官。我陪着她卖酒,只要能过活,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郎怀听的若有所思,却抓不到那个点。唐飞彦打开了话匣子,倒说得放肆起来。

  “其实咱们大唐皇室的痴qíng人也不算少,让我最佩服的,便是女帝了。”

  “以帝王之尊,爱上一介女子,也不掩饰,退位后自己写了下来。”唐飞彦说得眉飞色舞,丝毫不在意此番言论实在犯了忌讳:“而那位上官延也不辜负,竟然追随着自尽。真是让人佩服!”

  郎怀头一次听得细节,不由得一愣,问:“你说,女帝爱上了……上官延?”

  “是啊。”唐飞彦有些奇怪地看着郎怀:“郎兄不知么?这可是睿宗命人写进女帝起居注的。”

  郎怀摇了摇头,道:“在下一介武夫,说来惭愧,这些书是不看的。”

  “哦,难怪了。”唐飞彦耐心给她解释道:“此事毕竟有碍观瞻,虽说写进史书,但只收入秘阁。我是个书虫,恰好又和秘阁的那位大监是同乡,得了些便利,因而时常去看书。”

  这时候两壶甜酒已然喝尽,唐飞彦告了声罪,又去取了两壶,和老板娘说了两句,满面喜色回来。“郎兄若是之前不知,今后便当不知吧。再过个几十年,只怕此事当真便掩盖于huáng土中,再了无痕迹。”

  郎怀苦笑着摇头,道:“唐兄,若无事,我就先告辞了。”

  “郎兄这是怎么了?”唐飞彦见她神色央央,道:“是和姑娘闹别扭了?”

  郎怀下意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唐飞彦道:“虽说我来的时日不长,也听说过,姑娘心肠很好,从不仗势欺人,比起那些贵人们,当真好上许多。”

  “将来陛下赐婚,郎兄倒也配得上姑娘。”唐飞彦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推心置腹:“郎兄若是因为什么惹着了她,不妨放下架子,好生赔礼。”

  郎怀心下大乱,也不顾礼节,匆匆离开。

  慢慢在这街头走着,郎怀终于明白当时兰君带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女帝和上官延居然会是那等qíng份,郎怀惊异之余,又觉好似也在qíng理之中。

  明达对自己qíng意愈深,郎怀又岂能看不出来?碍于自己女子身份,郎怀一直在逃避。她甚至想尽办法,想让那个孩子对自己死心。将来明皇就算赐婚,若无qíng意,她大可告诉她,就和未成婚一般,我绝不拘了你。

  她想得冠冕堂皇,却忘了人心向背,哪里是仅靠理智可以控制?

  不知不觉,只怕自己对明达的那份心,又岂能轻了?若自己是男子,自然再好不过。若明达一早知道自己是女子,也不必这般畏首畏尾。

  揣着这样的秘闻,要还和明达你侬我侬,将来她发觉了,自己怎么去面对?

  郎怀杂念丛生,认清自己的心意,却将自己陷入更大的迷惑中。待她恍惚间觉察到寒冷,才发觉,不知何时,下起了chūn雨。

  细润无声,密密麻麻,拂面当真如油苏一般。依稀记得小时候,明达身子骨弱,不得淋雨,总会羡慕地看着自己和李遇,在院子里互现追逐。

  小小年纪,就喜欢胡闹。央着李遇偷偷带她出来,眉眼间全是对一切的好奇。见着自己,喜欢拽着自己的腰带,奶声奶气道:“怀哥哥,慢些走,等等兕子。”

  兕子?是啊,明达的rǔ名唤做兕子,明皇希望这个小家伙茁长成长,未曾想她却可怜的几次命悬一线。等自己去了安西,她才搬到了未央居,身子骨才慢慢康健起来罢?而从安西回来,这个称呼,却是再也不会去叫了。

  为什么明达会胡闹着给火狐取名怀都尉,郎怀如今是彻彻底底明白。

  原来她早已动了qíng,表了意,这般勇敢且执着。郎怀心间不由得滚烫起来,下意识走得飞快,往未央居去了。

  到那里做什么,她有些迷糊。但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想看看她。昨儿她气火攻心,又被自己撇下,不知道可否好一些?

  门口的侍卫见着平日里一贯衣衫整洁的郎怀,浑身湿透地进门,都有些恍神。“都尉来了。”其中一个下意识打个招呼,郎怀却根本没理会,直往里走。

  “郎都尉这是……”侍卫有些奇怪,另外一个却道:“贵人们的事qíng,莫要多问。”

  一路走到永安殿,郎怀脑子才清醒过来。雨下得大了,滴滴答答,好生清脆。

  璃儿端着汤药,旁的小丫头打着伞,正好回来,见着她忙道:“都尉?你这是……”

  “兕子在么?”郎怀放下所有心事,转头展颜笑道。

  璃儿愣了一下,才想起兕子说的是自家主子。虽不知道郎怀这般láng狈是为了什么,但想来跟主子是有关系的。“姑娘才醒罢?到了喝药的时候呢。这不,药才熬好,正要送进去。”

  郎怀点点头,道:“给我罢,你们且去歇着。”

  璃儿还想问她怎么回事,郎怀已经拿过托盘,转身进去。想了想,璃儿对小丫头道:“去吩咐厨房熬碗姜汤送过来,麻利点儿。”

  郎怀端着药进去,随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走进偏殿。

  身上衣衫已然湿透,胸口那块儿木牌却被体温烫着,如同她的心。窗户关着,仅有一丝光亮,却没点灯。

  明达不知道是她,低声道:“璃儿,先放着吧,等会儿再喝。”

  郎怀没出声,走到chuáng前,才道:“怎么总不按时吃药呢?”

  明达这才发觉是旁的人,借着昏暗的光线,认出是郎怀来,便安下心,道:“才醒,太苦,不想吃。”

  “吃完给你糖。”郎怀试了试,觉着已经不烫,才给她喂药,道:“今日和四夷馆少卿唐大人去了一处小酒坊,甜酒酿得极好,风味独特。我知你定喜欢,但是尚在病中,不能饮酒,因而没给你带。等你好了,我休沐时候,带你去尝尝。”

  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一碗药很快喝完了。郎怀起身去取了蜂蜜丸子,倒了两颗给她。

  明达只怕她立时要走,下意识拉住郎怀袖口,触手却是一片cháo湿。她着急道:“怀哥哥?你淋雨了?”

  郎怀笑道:“无妨,淋了些,却不打紧。”明达怎么会信?丸子也忘了吃,抬手便摸到郎怀胳膊,果然,冰凉cháo湿。她一时qíng急,从chuáng上跳下,双手抬起,但还未来得及触碰到郎怀,已经被她抓住了双手。

  那双手冰凉,让她浑身打了个机灵,不由得乱猜起来,哆哆嗦嗦问道:“怀哥哥,是七哥出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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