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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恍_江照【完结】(34)

  郎士新已然老了许多,半靠在软塌上,听郎怀慢慢说完。

  那些账本书册,他摇摇头,道:“不看了,你既已有了决断,放手去做。”

  “儿只怕姨娘那里……”郎怀叹口气,道:“若是旁的事qíng,儿理会都不想理会。但事涉那把椅子,二弟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忘了,郎氏如今的隆盛,都是因为陛下。”

  “他想了不该想的事,你这个做兄长的,便放手去做吧。”郎士新闭上眼睛,疲惫道:“这些年疏于管教,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不住。”

  “今后,让恒儿跟着你娘吧。”郎士新想着裴氏,虽说钟qíng一生,但却多溺爱,不由这般说起。

  “父亲,母亲是不喜的。”郎怀抬眼,看着郎士新道:“三弟倒是根苗子,不如让尚姐姐平日里多加照拂,好生培养。”

  “是我老糊涂了。”郎士新点点头,道:“这些事,我去和她说,你不必管。但恒儿,你多费心。”

  郎怀站起身,道:“父亲放心,自家弟弟,无论如何,也不会jiāo由外人。”

  郎忭正在平康坊里逍遥快活,真是肆意,却被几个健壮男子不由分说架走。他qiáng横骂了两句,见这般人没什么反应,赶忙讨饶。直到看见其中一个挺面熟,才想起这是自己家将。公子少爷的架子便端了起来:“你们这是要翻天?还不把我放下!耽搁本公子办事,看我着人不打断你们的腿!”

  这些人都是跟着郎士新郎乔上过战场杀过人,又哪里把这个娇滴滴跟大姑娘似的二公子放在眼里?根本没人搭理他,只管塞进马车,两个人跟着坐进去,快马加鞭赶回沐公府。

  郎士新已经叫来了裴氏,也命丫头请了韦氏。他披上外衣,在韦氏搀扶下,一齐去了祠堂。

  “家门不幸,出了这等货色,是士新不孝。”上了香,郎士新起身,告祝一番,才转身续道:“忭儿的事,怀儿处置,任何人不得置喙。裴氏教养不力,今日起禁足半年。恒儿的住处重新拾掇,搬到尚姑娘旁边的跨院。旖儿那孩子很好,恒儿跟着,好好读书。”

  “老爷!”裴氏不知到底是什么事qíng,忙跪下求qíng:“忭儿犯了什么错,您这是要他的命么?”

  郎士新脸色苍白,道:“我要他的命?此次若非怀儿查了出来,他这是要我沐公府、要我郎氏所有人的命!郎乔,带她回房!”

  郎乔应了声,挥挥手,两个健壮妇人过去,费劲带走了裴氏。

  这时候,郎忭也被带了回来。他一见郎士新那般脸色,只道是自己流连花坊,又惹了父亲生气。可郎士新根本不理会他的求qíng,一贯宠爱他的母亲也不在场,只韦氏坐在一旁,看也不看他。

  郎士新盯着郎忭看了很久,实在想不到,为何都是自己的儿子,这个偏偏就是个孽障?等郎怀缓缓走进祠堂,郎士新才站起来,走到跪着的郎忭身边,道:“你和来时做的那些事,不必犟嘴抵赖了。”他说罢,看也不看,转身离开。

  韦氏看了眼郎怀,也跟着走了。

  什么都没办法形容郎忭此时的内心——畏惧?害怕?不甘?他自己也分不清。郎忭只知道,自己对郎怀这个大了自己仅仅几天的嫡长子,是怨恨的。

  父亲那般爱娘,却因为这个人,不能让自己当世子!论样貌,自己可是长安城公认的美男子!却在郎怀被封飞骑尉后,成了笑柄、跌落凡间。他不甘心,怎么郎怀就没死在那里?因而一次买欢中,他结识了“礼贤下士”的李迁,对他的际遇同qíng不已。李迁折节下jiāo,自然轻易收服了郎忭。

  等郎怀回来,少年骑都尉的风头,在长安经久不息,更何况如今明皇摆出要将最心爱的小女儿许配的心思。郎忭看在眼里,心中更嫉恨。

  “你虽是我的弟弟,其实也没差几天。”不知何时,郎怀站在了他的身前。天色已经暗了,陶钧打着琉璃灯,映she着郎怀的脸,看不出喜怒来。

  “我知道,你都恨我些什么。”郎怀退后两步,看着郎忭。当真是少有的美男子啊,双眉入鬓,眼波含qíng,一双丹凤眼,生得和裴氏一模一样。

  “但你不该因着恨我,去做这等祸乱之事。”郎怀神色一变,道:“想要世子的位置?那就凭借真本事堂堂正正来夺!你若有那等骨血,有那等能力,便让给你,又能怎地?难道我还非得借着这世子的名头才能建功立业?”她说得清淡,眉目间却是震怒的样子。

  “捆住了,好好打。”郎怀吩咐完,眼睛都不眨,也不顾郎忭还没骂出声就被塞住,开始还含糊着说些什么,只挨了十来下,就变成呜咽。

  这件事,只隐瞒是不成的。郎忭做的太损yīn德,李迁只需顺手一告,郎府包庇之罪便是做得踏实。她越想越气,看家将打得慢慢轻了,劈手夺过来,狠狠在郎忭腚上打去。

  “这是你仗着家世祸害的刘家人的!这是你欺瞒父亲,害死的平康坊严姑娘的!……”郎怀打一下,骂一句,却句句惊心。

  直打了二十多板,打的麻棍都裂了,郎怀才丢了手,道:“请大夫给好生裹伤,明个大早送去大理寺。”

  “世子……”郎乔没想到郎怀会将郎忭送官,道:“这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郎怀苦笑:“咱们这里这么大的阵仗,你当李迁不知么?只怕明日,我就得去赴约。”

  事涉皇位,郎乔不敢再说。只亲自陪着大夫给已经被打晕的郎忭裹好伤,那时候才看到,郎怀虽然下手重,却不曾拿出军中惩罚人的手段来——到底存了善心的。

  第二日天色方明,大理寺衙门的门才打开,郎乔便去投了案,将根本走不来路的郎忭送进去。一并出府的,是一身紫袍齐整的郎怀。

  她只能借着金吾卫拱卫大明宫的职务之便,去求见明皇。

  罪陈详细,不包庇不含糊,只在说罢后,伏在地上,低声道:“微臣不敢为弟弟脱罪,只求陛下,准许可以金赎。”根据《唐律》,公卿贵族触犯律条,若是轻罪,可用金抵;若是大罪,无圣旨,不得金抵。

  明皇昨夜里正排练了新曲,心qíng正好。平日素来喜欢郎怀,又见她神色间没有一贯的从容镇定,犯事的又不是她,早已不怪罪。

  “起来吧。”明皇任由梁贵妃为他束发,对卢有邻道:“你去拟旨,用过印后,去大理寺传旨。郎忭一事,准金抵。但郎士新管教不力,罚俸三年。郎忭案结后,罚去荐福寺扫塔一年,妥思己过。”

  郎怀这才放下心,松口气拜谢:“微臣谢陛下!”

  等从大明宫出来,她背后的冷汗凛凛,将紫色的官服,都湿透了。

  第34章怎敌他,东迁事忘?(五)

  马车才在四夷馆外停下,郎怀理了下纱帽中不小心露出来的发丝,才施施然走下马车。

  不出所料,真有个打扮伶俐的人候在四夷馆外。一看到郎怀,赶忙凑上来。

  “郎都尉,小的是淮王府管家,淮王命小的来,给都尉送封信。”伸手不打笑脸人,郎怀点点头,拿捏着派势,等陶钧接过,才伸手拿来。

  当着那人面打开,郎怀慢慢看罢,才道:“淮王殿下仁慈,却显得我这个做哥哥的,过于苛刻了。今晨我沐公府已经把郎忭送去大理寺,不论何罪,但凭圣意。”

  那人根本没料到郎怀会回得这么gān脆,也有些愣神。却听郎怀续道:“我是外臣,除却当年奉旨意,陪着七哥侍读,实在不好过于结jiāo。便请殿下,不必枉费心意。”她说完,将信转手给了陶钧,就进了四夷馆。

  陶钧也不多话,将信好生装好,给递了回去。

  看来这一次,郎怀是当真下了决心,不再明哲保身,而是牢牢和李迁站在对立面。

  这场夺嫡之争,终因沐公府二公子金抵两万两、扫荐福寺塔一年,而正式浮出水面。只是不知道李迁得到郎怀的回话后,会是怎生表qíng?

  “郎兄,今日来这般早?”唐飞彦沏了壶茶,看见郎怀,笑道:“来得这般巧,尝尝?”

  郎怀应了声,接过茶杯,滚烫的茶水入口,郎怀才露出个释然的表qíng。看着唐飞彦yù言又止,不由笑道:“唐兄,有话便请说。”

  “额,”唐飞彦没绷住,面上有些尴尬,但还是直言道:“我看郎兄气色极差,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诶,你若愿意说,我便好生听听;若不愿意说,也无妨。”

  “只是说句不避嫌的话,虽然和郎兄相识不过几日,但还是想和你结jiāo的。”唐飞彦口气真诚,眼神清亮,倒不像个官场中人。

  郎怀抿唇沉默半晌,才道:“唐兄当知,当年沐公府大妇和妾室同时有孕,陛下亲口允诺父亲,谁先产子,便立为世子。”

  这件事只怕大唐都是知道的,唐飞彦点点头,只不知她提起这陈年旧事,是什么用意。

  “我侥幸成了世子,又常年在府外,是以和二弟并不相熟。后来又出征,说起来,qíng分的确寡淡。”郎怀倒不遮掩,还带着淡笑道:“如今府里,我也只是和三弟走得近些,和郎忭,当真不过点头之jiāo。”

  “大家手足弟兄,我总想着,再怎么也不过qíng分淡些,谁曾想,二弟他会因此记恨于我,甚至走了不该走的路。”

  “私自结jiāo藩王,意图对抗东宫?”郎怀说罢,果然见唐飞彦眼睛都直了,此人倒真不是那等老谋深算之人,郎怀想罢,续道:“得亏府里人发现的早,壮士断腕不迟,却不得不抢先一步送他去了大理寺。好在陛下恩宠,允诺金抵,保住了xing命。”

  唐飞彦听罢,眼睛盯着郎怀,惊疑不定。良久,他才开口道:“郎都尉将这等yīn私之事坦言相告,这份心胸气度,唐某佩服。只唐某是个直脾气,都尉有什么目的,还请直言。”

  郎怀抬眼看了看他,这么快能看出自己的用意,还算机敏。她便不再顾左右而言他,道:“少卿是明白人,我被淮王用这等手段拉入这趟浑水,不得不摆明态度。其实我郎家的态度,自然是跟着陛下的态度。可笑淮王利yù熏心,蒙蔽了双眼。却不知道少卿这般心思通透的人,眼睛是否利索?”

  大理寺衙门的偏殿中,朝阳缓缓升起,从dòng开的大门照she进来,将唐飞彦映得脸颊通红。他实在没料到,自己会无意中卷进夺嫡的大事里。郎怀的话,是实打实地问他:你站在哪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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