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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恍_江照【完结】(73)

  “国公过誉,和你比起来自然上不得高台。”顾央挥手推辞,郎怀却道:“防守非我所长,顾将如今屈才,待将来有机会,我定会回禀陛下的。”

  她这般说来,李遇自然不以为忤,但还是惊得顾央一身冷汗。好在李遇又说起旁的话,岔开由头,才放下心来。

  他们几个净说些朝政之事,明达听得无聊,只得跟抱琴凑一起说些顽皮话。

  以往她和这位暗香楼的花魁不过匆匆见过几面,殊不知她胸中沟壑究竟几何。今日相见,但觉抱琴语调优雅,谈吐不俗,是七哥的良人。

  “你也委屈了,没名没分的。”明达执着她的手,安慰道:“不过七哥非薄qíng之人,他敢欺负你,我定为你收拾他。”

  “夫人这却是不懂qíng爱了,”抱琴柔声道:“我心悦殿下,纵然一生无名无份,也是心甘qíng愿。若将来不得不离开他,也会惦记他一生,至死方休。”她虽和明达说着话,眼眸却半刻不离李遇,面上淡淡的,口中却是至死方休这等惊人之语。

  明达低了头,忽而想起郎怀对她,何尝不是愿意赔上自己的一条xing命。何以旁人只觉得感动,于她却成了慌乱。她一低头,恰好穿堂风经过,chuī起半幅刘海来。抱琴侧眼正想打趣她和郎怀,却瞧见她眉心周正,这下却心惊不已。

  抱琴收敛心神,说话间细心打量了好几回,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成婚半年多的明达竟还是处子之身。她疑窦丛生,明眼人看去,都觉得这二人郎qíng妾意,何况又是青梅竹马。若是郎怀要守孝,可她血气方刚的年纪,怎忍耐得住?何况大唐民风开放,郎怀自小身边就跟着侍女,怎能不通此道。

  抱琴越想越是迷惑,只得按耐住,陪着明达说些他们在临淄的趣事。

  方十全和顾央离开,李遇嫌不尽兴,又拉着明达郎怀往他内书房去。抱琴知晓他们三人定有要事,只着人送去酒菜,自己却寻到厢房。一来给郎怀的人报个讯,告知他们的主子何在;二来也是看看还缺什么。

  未曾想一看之下,因着明达之事,她稍微留心,却发觉跟着的三个侍女俱是完璧。若单璃儿如此,还说的过去。可贴身服侍郎怀的兰君竹君二人也是如此,不由让抱琴肃然起敬——这般郎君,实在少见。

  听说明达体弱,或许也是因为这原因,郎怀不忍?

  她心下有事,慢慢往内书房去,在门外被人堵了个正着。抬眼看去,却是郎怀借口内急出来,实则专门等她。

  抱琴匆匆退开两步,躬身行礼。郎怀虚扶也不,受了她一礼,柔声道:“嫂子莫说我张狂,你惦记的事qíng,我已然办妥。先妣已捡了尸骨,为防有他,命人葬在郎氏的墓地附近,也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抱琴一阵恍惚,悲从中来,却盈盈拜倒,对郎怀磕了三个头,道:“国公大恩,抱琴没齿难忘。”方才刻意言语间显现她如今郡王府大妇的身份,却是狂了。

  郎怀这才虚扶她起来,道:“嫂子心愿得了,今后淮王的人,便可放心打发了去。”李迁一直着人寻找抱琴,月余前她接到尚子轩来信,还真被李迁察觉。不过李迁一想,就知道此事是明皇首肯过的。他心生歹计,又着人以老人尸骨要挟,想让抱琴应下贴身侦刺李遇。

  抱琴羞红了脸,她此前被人威胁,没彻底回绝,确是存了万一郎怀食言的心思。“国公放心,我和李迁此生不共戴天。虽说小女子位卑,报不得大仇,但也决计不愿被驱使!”

  郎怀一笑,此事就此揭过。抱琴不再犹豫,沉声道:“今后国公但有吩咐,抱琴定当粉身碎骨,以报答国公恩德。”

  郎怀这才点头,心下算了算时辰,也该回去。然她正要转身进去,抱琴犹豫片刻,道:“国公……”

  郎怀扭头,道:“何事?”

  抱琴下定决心,但还是垂首道:“国公从不流连欢场,可欢场中,像我这等女子自幼经受教导,最会察言观色。”她思索着言语,语速便慢。郎怀虽然不懂她要说什么,还是站定了等候。

  抱琴声音渐渐低下去,道:“方才席间,抱琴无意发觉夫人……夫人似是完璧,何况那几个侍女……”她点到即止,“国公可得防备有心人,若让陛下得知,言你二人面和心不合,只怕于您不利。”她说罢,侧身一礼,先进去添酒,留下郎怀一人站着。

  这等事qíng,郎怀始料未及。她心惊的却是抱琴会对她直言,想必是因为她母亲入殓之事。看来此女堪用,以往没看错她。

  可她和明达圆房根本是滑天下之大稽,可得想个办法,弥补过去。

  第71章迁进东宫喜乐(八)

  郎怀进了门,李遇拉着她重新坐定,口中含糊道:“怎地出个恭这么久,还以为你喝不来了!”

  “怎会?今晚定要你睡到明天日落。”郎怀神色不变,淡笑道:“还望嫂子海涵了。”

  抱琴抿唇,道:“你们且坐,有事差人唤我。”她进来只是看看缺些什么,却不会做那没眼力价的人,退出内书房,又去吩咐今日厨房多留一人当值,备些汤饼,才放心回去。

  “这下没了旁人,说话可就自在多了。”李遇嫌热,解开外衫,歪在罗汉chuáng上,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打扇,道:“都道临淄博山因我而繁盛,其实这多是方先生的功劳。阿怀,你送了个这么要紧的人来助我,大恩不言谢了。”

  明达道:“怎么那个方先生看着和我差不多年岁,这般厉害?”

  李遇露出赞服的模样,道:“可不是?方先生思虑甚远,我这王府里对外的事儿全由他办妥。许多我不懂的,去问他,也会给我剖析个清楚明白。房相一生教出个魏灵芝来已然是厉害,偏生还能培养个方十全,不愧我朝第一名相,比之当初上官翼博亦不遑多让啊。”

  三人想起斯人已逝,不由都怅惘起来。郎怀摇摇头,道:“我见那孩子脾xing太烈,不知迂回,因而刻意这般磨砺他。倒真是璞玉,将来前程不可限量。你莫做那小气人,他若有心考取恩科,断不要拦住。”

  李遇不高兴了,骂道:“我是那等子人?可他却真是个怪脾xing,至今连乡试都没去,我也没法多问。”

  “这你们俩就不用cao心了吧,人各有志也未可知。”明达cha嘴,道:“只是七哥你忒也小气,就送了副破画,真是抠门!”

  李遇张口结舌,道:“那你要什么,除了抱琴,我都给!”他毕生所爱,除却抱琴也就是那一箱箱书帖,于他而言这可是割ròu一般。

  明达嗤笑道:“谁看上那些!我们既来了,你可得尽地主之谊。你封博山郡王,可不得带我们游览仙山,顺便求仙问道?”

  “好说好说,这几日有些文书要定,等我理完,就跟你们一起去!”李遇笑着去捏妹妹的脸,想了想又道:“我也有件事求你们帮我。”

  郎怀明达对望一眼,郎怀奇道:“瞧瞧,这才分别一年,你倒是学会不吃亏了。说罢,什么为难事?”

  李遇长叹一声,道:“父皇如今让到此等地步,于我当真不能再多求什么。可她就这么无名无份跟在我身边,我日夜难安啊!”

  “我思量着,你们一人是我至亲,一人是我知己,便容我任xing一场,凑个婚礼吧。不必闹得人尽皆知,就在这王府内院中,好歹让我二人拜天地之时,有亲友在场做个见证,了却我们心愿。”李遇目光中一片柔和,道:“我知晓琴书不在乎,可若能礼成一次,我便是死而无憾了。”他心qíng激dàng之下,又叫出抱琴本名。他看着眼前的二人,又道:“你二人是成过婚的,当懂我心。”

  而这话却要她们不知如何应对了——郎怀是忐忑不安的,明达虽满是憧憬,却被接下来的事冲击,于那日成婚的细节,根本不愿再去回想。此时被李遇提及,她仿佛又回到那日里。

  红绸盖头,什么都瞧不见,只能靠着手里的布条,跟着郎怀慢慢走。可她那时不是满心欢喜,只道将来俱是喜乐。当初那般欢喜于她,如今呢?

  若重新穿上嫁衣,再拜天地,身边的不是这痴人,可愿?

  明达垂首陷入沉思,顾不得郎怀就在她身边,看着她的模样愁肠百转,戚戚然了。李遇开始还不觉得,而后终于发觉她二人似乎有些不对,拿眼光示意郎怀询问。

  郎怀露出个苦涩笑容,将酒瓶里的酒一气喝下半瓶,才道:“七哥既然有意,我自然愿意帮你。”她不愿再看明达,独自走到窗前,推开半掩的窗,跨坐台上。窗外玉兔高悬,郎怀掩了心下苦涩,道:“七哥,当年在安西,我也是这么看着月亮,想娘亲和你们看到的,与我所看是不是一样。”

  李遇心知郎怀爱煞了明达,断不是有谁变心的缘故。他参悟不透,只道是闹了别扭,还得暗自一个个劝慰才是。因而抛开心事,顺着她的话道:“自然是一样的吧。”

  “月缺月圆,不知道将来我死了,跟你们活着的人看到的,可也是一轮明月?”郎怀低声喃喃,李遇明达都没听清楚,正想去问,却见郎怀抬着头,眼睛不知看向何方,脸上既迷惘又苦闷,李遇和她互引为知己,却根本看不透她因何如此低迷,想要安慰,哪里知道从何开口。

  此生漫长,明达心下酸胀,因李遇抱琴之事终于了悟——若是那人不快活,她也不会快活。她只想立时就告诉她——我心下不怨恨你,亦不怪你,我心悦你,和你一般无二。将来便是因罔顾伦常遭了报应,我愿和你一起承担,死而无憾。

  可偏偏李遇在旁,明达焦急起来,恨不得赶他出去。但到底兄妹久别,只得按住心事,gān脆也借酒消愁起来。

  这场酒到底还是李遇先醉了,倒在榻上人事不知,口中含糊不清,说些乱七八糟的。

  寅时都将要过了,抱琴过来的时候,恰好李遇醉倒。她无奈道:“外面有人候着,你们要不行就安置在这里,要不就让人抬了藤椅来送你们回去?”

  “要回去。”明达只惦记着要和郎怀说破心事,忙道:“七哥就jiāo给你了,我们回去。”

  郎怀今夜也喝得不少,熏熏然起来。但好在一点清明不散,便摇摇晃晃起身,道:“如此,我们就回去了。藤椅什么的都不必,有人引路便好。”

  走了两步,她清醒不少,转头看着明达道:“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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