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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恍_江照【完结】(95)

  “在此之前,泄漏案qíng者,杀无赦。”

  众臣只道李迅是为郎怀考虑,连裴庚都放松了神色,却没人瞧见郎怀眼底流露出一抹戏nüè——这出戏,她不过站着便好。真正要上台的,是方才那几位三司的官员罢了。

  为了避嫌,郎怀自然在府中待着,足不出户。三司前来问话的官员,也被她好生请进外书房,来人却是少卿谢珏。

  郎怀不说公事,先论私qíng,脚才跨了一半门槛,已然开口道:“上次的事qíng,还未对谢兄说个谢字。今日兄长过府,还请多留半日。”

  郎怀说得是那日大理寺外谢珏指点明达出头一事,谢珏也不多言,道:“国公客气,您这儿风景独好,我这人脸皮也厚,沉香好景是惦记很久了,不知可否有缘一观?”

  郎怀笑的更是畅快,挥挥手道:“吩咐下去,今日午膳摆在沉香亭,备上一壶huáng酒来!”

  二人分主客坐好,竟然只字不提会审一事,只讲风花雪月、南北趣事。等到午膳时候,果真摆宴沉香亭,烫了一壶陈年花雕,七八样jīng致小菜,连明达也过来,三人又是一场大笑,浑然不知府外多少人等着结果。

  谢珏酒量浅,只饮了三五杯便已微醺。他凭栏观池,叹道:“虽非正时,但看此间残荷寂寥,亦当浮一大白。”

  “谢兄大才,屈居十载,这份心xing小弟便赞服。”郎怀执杯站在一旁,道:“如今谢兄清凤乍啼,小弟愿为助力。”

  他二人临风叙话,话音都散入风中。明达隔着一盘láng藉看去,唇边浮现出柔qíng似水,却满眼只有郎怀一人而已。

  第94章酒暖chūn深(二)

  十日眨眼即过。这日早朝,裴庆特意提前出发,到宣政殿时候,还没几个人。他便是要看郎怀从高处跌落。

  或许是裴氏和郎氏本就不是一路;或许是这人甫一回京,便成为最受瞩目的少年;或许是御林军大比,被郎怀狠狠杀了他的威风。总之裴庆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偏生郎怀一路扶摇直上,军权握紧,成为大唐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国公,娶得整个大唐的掌上明珠,孝期未满,又入兵部领尚书衔。

  郎怀不过比自己小七八岁,凭什么便有此锦绣前程?凭什么自己还要一步步苦熬,才是个四品的侍郎。裴庆不服,亦和所有裴氏子弟一样,不满于李唐对裴氏的不公。他要的是先祖的荣耀重复,要的是自己能越过兄长裴庚,坐到更高的位置。

  李迁对于裴庚不过是重用,却烦他那有些迂腐的人品。若裴氏压得中,裴庆便会成为裴氏新的主人。

  他志得意满,迈进灯火通明的宣政殿。

  三司负责兵部虚领军饷案的官员都已经到齐,关旭脚下放着两摞文书档案,想来是这些日子所发现的证据。他们几人按着李迅的吩咐,站在前面一言不发,只等开朝。其余各部当值官员也陆陆续续进来,见着这般景况,难免低声议论。

  唐飞彦专门换值,今日早早赶至,进来看见这幅场景,也有点摸不着头脑。郎怀闭门谢客,只有谢珏因案qíng求见才被迎入府中。他和魏灵芝几次商议,只能得出且“按下再说”的办法来。

  魏灵芝看见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今日这般架势,我却也瞧不清楚。”魏灵芝压低声音道:“但塔坨荼不站任何一边,便是阿怀不落下风。”

  唐飞彦眼睛一亮,问:“你如何得知?”他边说边打眼四处张望,而后心领神会:“又告假了?”

  魏灵芝点头道:“可不是?才递的牌子,说偶感风寒。他那身子骨,雪地里光膀子都没事人一般,会偶感风寒?”

  唐飞彦顿时放了一半心,拿胳膊肘顶了顶魏灵芝,看着还未合上的大门,道:“喏,阿怀来了。”

  郎怀披着玄色大氅,头戴貂帽,手里执着把竹骨绸伞,缓步走进殿内,收了绸伞递给一旁的小内监,和颜悦色说道了两句,从荷包摸出块碎银子给他打赏。

  那小内监不过十五六岁模样,眉开眼笑接过伞,应下后转身出去。郎怀这才往里走,瞧见魏灵芝唐飞彦站在一处,gān脆也凑过去,笑道:“巧啊,你们都在。”

  唐飞彦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许,冷笑道:“不巧,我们特意今日赶着早朝的。”

  魏灵芝不似唐飞彦那般爱顶着上,略有焦急,沉声问她:“可有应对?”

  郎怀抿唇一笑:“无不妥当。”魏灵芝长舒口气,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话音放落,钟声响起。百官自按位置站立,内监扯着嗓子呼喊,李迅也一身风雪,大步进来。

  其余的事处理极快,几处官员升迁也没落入往日扯皮的过程。大家都等着三司会审的结果,等着这案子查透后,郎怀会是何等结局。

  李迅看了看百官,清清嗓子,道:“十日前,本宫有令,着三司调查审理兵部虚领军饷一案。十日之期限已到,刘牧,本宫问你,可有眉目?”

  刘牧出列,躬身执礼,道:“回殿下,已有确凿证据,亦十分清晰。臣求殿下一道令,今日便捉此贼匪!”

  李迅点头,道:“路将军何在?”

  殿外一魁梧大汉快速进来,大声应道:“末将在!”如此气魄,自然是路老三。

  “刘御史证据若确凿,当朝拿下贼匪。若有反抗,便请你麾下金吾卫拿了,锁入天牢!”

  “末将得令!”

  李迅昨日亦有些风寒,挥挥手命内监送了把椅子放下,撩起袍角,歪在椅子上,道:“刘御史,请吧。”

  刘牧朗声道:“臣半月前,偶然得了一批书信。臣本不觉明厉,但细细观看,却是有人暗中吞没我大唐将士军饷的往来文书。臣私下查访几日,越查越心惊,因此才有十日前当庭上奏的事qíng。”

  “殿下英明,果断三司会审,共查此案。臣深知自己不过区区言官,若论调查审案,当以大理寺刑部居中。此案均由关侍郎、谢少卿审理。臣全程监察,确无徇私。”

  谢珏知道到他出场,理了下衣袖,从容站定,执礼后侃侃而谈:“刘御史客气。”他从堆积的文书中取了一叠来,请内监呈给李迅,道:“此为兵部去年至今年的账目,臣已经查得仔细,明面上看只有些许小错,看似没什么问题。臣看了几日,摸不着头脑,因而请王少卿一起参详,才发现其中究竟有什么问题。”

  “而后臣又派人去西市,”谢珏略作解释,道:“西市沟通西域,那边的消息最是畅通,大到王公贵族各国趣闻,小到风chuī糙动各路商客,只要用心,都能找出蛛丝马迹。”

  “我们运气不差,很快便得到证据。此时关侍郎亦有所发现,我们几个争执一夜,却也和真相所距不远。”谢珏叹口气,道:“因而第二日,臣厚着脸皮造访未央居,和沐公询问案qíng,求沐公施以援手以防打糙惊蛇。说了足足半日,此事大家都是知晓的。”

  “你废话这么多,郎怀究竟该当何罪?”裴庆最按耐不住,喝道:“定是她新任尚书,便管不住自己,贪图那些不义之财。殿下,还请快快拿下此人,我兵部不要这等尚书!”

  郎怀不动声色,老神老在站着。她周身都在大氅里,显得有些瘦弱。貂帽下一张面孔,神态淡然,似乎根本没听到裴庆的言语。

  谢珏悲悯地看了眼裴庆,对着李迅道:“当日刘御史凭着些许文书证据,认为兵部尚书沐公郎怀涉及此案,乃正常怀疑。如今证据确凿,虚领军饷、勾结马匪的,却是兵部左侍郎裴庆。自裴庆调入兵部,账目虽有裴庚负责,但各府军饷一事乃裴庆主管。”

  “你!”裴庆一愣,登时喝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要增加募兵的分明是郎怀!”

  谢珏头也不回,执礼道:“裴庆与安西马匪往来书信,都在此中。他提前泄漏运粮军的行程,由马匪出面劫掠,再扮作普通商旅,自丝路入长安,从西市送进裴府。所有节点皆有证物证人,请殿下过目。”他话音一若,关旭便和内监一起将备好的证据呈上,便是早先搁置在案上的那些足有一人高的文书。

  “至于借募兵一事,虚领军饷,也确有其事。”谢珏侃侃而谈,续道:“各府募兵的饷银,十份中抽一份,再发往各道。往年各道报募兵增减人数,也被裴庆将增数增加,减数减少,以冒领饷银,中饱私囊。”

  “所有证据皆由关侍郎、刘御史和微臣核查数次,人证亦由沐公派人保护,便是裴庆不招,也足以定罪。”谢珏躬身垂首,朗声道:“臣等不rǔ使命,请殿下裁夺。”

  发生如此巨大翻转,满朝俱静。李迅长叹口气,道:“裴庆,你有何话要说?”

  裴庆脸色惨白。他如何也料不到会引火烧身,烧到他自己头上。想来如今qíng势逆转,便是裴氏想救他也难。恍惚间他忽然想到,一开始这便是给他演的一场大戏,郎怀不必下场,只在场边看了眼,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神思不在,自然没注意到裴庚跪在殿中,叩首道:“弟不教兄亦有过,臣不敢求殿下留qíng,但请殿下一同治罪!”裴庚此言,便是认了裴庆有罪,点了裴氏全族施以压力,是行壮士断腕之举。

  刘牧冷笑:“你裴府便逃得过么?那些银子粮食可都是运进了你们裴府!”

  裴庚还yù开口,上官元已然道:“殿下,事qíng到如此田地,臣以为应加急禀告陛下。陛下圣裁,才能平息纷争。”李迁不在,已然不可力挽狂澜,如今保住裴氏才是正经。奈何今日之事,李迅早已下定决心,不是他上官元能阻止了。

  裴庆抬头,他本该最为激烈地反抗,如今却悄无声息。他看着李迅一改往日仁和,当朝喝道:“既证据确凿,又为何治不得罪?今日起,罢裴庚兵部侍郎,归家思过。罢裴庆兵部侍郎,压入大理寺,路将军派人看押。三司将此案给本宫查个gān净,看看谁还在里面,浑水摸鱼!”

  他横眉道:“至于父皇那里,本宫自然会命人禀告,就不劳烦丞相了。”

  上官元身上一抖,忽而反应过来,他本就是弄臣,还是快些归家飞鸽传书才是正理。

  兵部虚领军饷一案终告一段落。裴氏牵连颇深,裴太爷还未下狱便一命呜呼。裴庚临危受命,成为新的家主,却也难再力挽狂澜。裴庆罪证确凿,李迅判了腰斩,只待年节后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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