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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恍[GL]_江照【完结】(60)


这个少年,便是房蔚收养的孤儿十全。
房蔚去前,吩咐他不必守丧,速去沐公府。他擦了泪,未等房蔚的儿子赶至,便去了沐公府。但郎怀早留了信,他一来就派人飞马接了魏灵芝。
果真如郎怀所料,魏灵芝千般劝说无果后,冷冰冰扔下一句:“一郡都治不好,安可治国?”十全皱紧眉头,果受不得此般激将,请魏灵芝纂写书信,带了些许盘缠,连夜就出了长安。他一路思量,自取方姓,待到了临淄,就一头扎了进去。
夏汛严重,各部官员忙得一塌糊涂,魏灵芝将十全的事qíng早已不挂心上。直到整个灾qíng稳定,各道送回邸报,魏灵芝看罢,才发觉博山郡王治理水患安置灾民颇有建树。他思量之下,才明白十全此人真是大才。这般好生磨练,假以时日,当是另一个房相。
上元佳节,李遇换上普通衣衫,披着斗篷和抱琴二人出了府,同游街共赏灯。一年时光,让这个曾经孱弱xing子的年轻人有些许硬朗。
顾央、方十全蹑足在后,悄悄护卫着这一对璧人。灾年稳稳渡过,今夜的街头人头攒动,人们都许下庆祝新生的淳朴意愿。
日头方落,满目看去已然成了灯的海洋。李遇和抱琴选了一对美人灯,一人一只,好生快活。
“我是个粗人,也不知道这儿有什么好逛的。”顾央抱怨,撇嘴道:“怪冷的,你怎么样?”
“我穿得厚。”方十全笑道:“顾大哥,其实你越来越喜欢殿下了。”
“我看上他个书生?”顾央摇头,道:“如今这整个郡赞扬的可是你,他不过沾个龙子龙孙的名头罢了。”
“但你曾想过,若非他胸襟宽广,我怎去后顾之忧?”方十全点到即止,道:“诶,那边汤圆出摊了,走,喝上碗,给你暖暖身。”
“我又不是老娘们!”
“我冷。”
二人紧走两步,帮着出摊的老大娘摆了桌椅,刚刚点了两碗,却被人猛然拍了后背。
“就知道你们俩跟着!一起逛啊。”顾央不必回头,都知道是李遇二人。果然李遇拉开条凳,安顿着抱琴坐下后,自己才坐下。他大声喊道:“大娘,再来两碗!”
“不是我说,爷你要出来耍,没人拦你。可你不该偷偷走,前儿的事能不能长点心?”方十全丝毫不给李遇面子,张口便骂。
“早知道你们后面跟着,不然怎么会这般放心?”抱琴弯着眉眼笑,当真美人如画,好看极了。
汤圆端上来,几人慢慢吃着,李遇忽而叹口气,道:“不知明达如今怎么样啊。”
明达、郎怀大婚,真可谓惊动长安。郎士新的棺椁方才出城下葬没几日,灵堂的白布上便披了红纱。明皇下旨,礼从大长公主。但让人惊异的是,明皇竟然将迎亲的地儿放在了大明宫麟德殿。这可是有违礼制的。
众人只道明皇老糊涂了,卢有邻却明白这是明皇告慰江皇后的在天之灵。
初八方至,郎怀已然起身。沐浴之后,竹君服侍着她换上层层吉服。她近些时日清减许多,几层子衣服罩上,愈发显得人如竹竿似的笔直。
待得诸般礼节行毕,郎怀跨上踏云,随着仪仗一路前往大明宫。她木头一般任由人牵着马匹向前,脑子里却想着别的。
那日接了旨意,郎怀焦急一阵后,就打算去未央居寻明达,告诉她所有的一切。可江良却告诉她,明达被接进大明宫,得等到二人成婚那日才能见着。
郎怀无奈,本想借着进宫述职,偷偷见她一面。可述完职,明皇挥挥手屏退其他,郑重跟她叮嘱起婚事来。
想到这儿,郎怀不由苦笑――若明皇知道她是个女子,不知还得起多大风làng。这般一想,她又生出退避之心。
郎氏不能乱,她更不能在此时罢手朝政,任由李迁扶摇直上。
可她更不甘心就让明达这么不知真相地下嫁于她。
送父下葬归来,郎怀心头烦闷到了几点,便谁也未带,去了南郊香积寺上香。她儿时常常流连于此间,连名字都是住持无是法师所起。
然而郎怀踏进庙里,却有些踌躇不前了。她如今满手鲜血,着实不该来这等清静地方。苦笑一声,郎怀转身yù走,却被一位僧人拦住。那僧人年约不惑,留着寸许的胡须,眸中平和,双手合十道:“施主既然进来,何必要走?”
郎怀回礼,道:“我满手杀戮,实不该来此亵渎诸佛。因而想要快些离开。”
那僧人展颜笑道:“金刚怒目亦有,何来亵渎?施主里面请吧。”
郎怀略一犹豫,见那僧人一脸和善,不忍拒绝,便跟着进去。既来之则安之,她便询问道:“不知住持近来如何?”
“哦,您认得大师么?”那僧人有些讶异,但还是笑道:“请跟我来。”
“这有些孟làng了。”郎怀只是一问,未曾想着去打扰无是法师清修,连忙想要拒绝。
僧人摆摆手道:“法师前日有言,若有弱冠上下的年轻人来,还认得他,务必请进一叙。”他带着敬佩,油然生出向往:“法师料事如神,参悟世间,小僧实在佩服!”
拐过森严的宝殿,转到寺后院,僧人指了指一间小屋,合十离开。
郎怀站定,这小院里也是她小时候时常来叨扰的,如今却是近乡qíng怯起来。
等自己略微宁心静神,她才抬脚走进,敲了敲门,朗声道:“法师,是郎怀。”
屋内声音犹如钟鸣,浑厚自然:“阿怀,快进吧。”
推开门,屋内点了盏油灯,却还是昏暗不定。郎怀走进,见一老僧盘坐chuáng上,身上粗布长衫,白眉长须,头顶的头发却长有寸许。这般模样让郎怀不由笑道:“您这又是偷懒。”
“它既爱长,也只能由它。若是执着于外物,我又参悟什么佛?”无是法师起身,打量打量郎怀,满目俱是欢喜:“张涪陵看来是栽在你手里,我知晓他去了,想必前几年炼的那味药却是给了姑娘吧。”
郎怀不敢欺瞒,点头应下。
“你自小就有机缘,却可惜不得不在尘世中打滚。”无是法师倒了茶水递给她,示意郎怀稍坐,续道:“我见你额间愁云密布,忧心不少啊。”
郎怀在这间小屋里,虽是昏暗,却安了心。她长长叹息,道:“大师既然看出来,我不敢遮掩。爹爹去得太匆忙,撂下这么个烂摊子,我只怕自己做不到,生生误了黎民苍生。”
“大师您是出世之人,着实不该为这些烦心。我今日不该信步而来的。”郎怀语出真诚,无是看着她的眼睛,直言道:“你心里不只为国,亦为qíng。”
郎怀一愣,只片刻,便洒然道:“看来您早就知晓我是女子了。”
她如此坦诚,无是更是喜欢,哈哈笑将起来:“我今年也有九十多岁,当初一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小女娃子。可你眉目英挺,夫人又有那般心思,我便趁势给你取名为怀。”
无是挠着自己的头皮,似乎是长时间未洗有些瘙痒,笑问:“你可知为何叫怀?”
郎怀回答:“胸怀天下。”
“没错。”无是点头赞扬,道:“你如今是做到胸怀宽广、能拥天下。转年你虚岁也有弱冠,便再给你个字吧。”
“大师请讲。”郎怀躬身行礼,竖着耳朵仔细去听。
“明己。”无是正了颜色,道:“胸怀天下,明悟己心。做事须得瞻前顾后,去想透彻。可事有常理,qíng却无凡相,怎可以常qíng度之?须知,明悟己心,才是qíng之道也。”
醍醐灌顶,郎怀脑海中长久的一片混乱,却终于在这些话里了悟。当初张涪陵的箴言言犹在耳,如今无是法师又说出同样的话。郎怀素来机敏,在屋内参悟半日,终于通透。等从香积寺告辞归家,她更明白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今日迎娶dòng房,亦是她郎怀表露一切的时机。当断则断,郎怀知道自己不能再借口退缩半步!
抬头再看,已然穿过丹凤门。含元殿乃国之重殿,明皇再如何不顾礼制也只好在紫宸殿中候着她。
宣布诏书,领旨谢恩,明皇先行去了麟德殿。郎怀稍等片刻,才跟着去了。
明达早已妆容妥当,在内室候着。她生母早去,本应以梁贵妃代礼。但梁妃即将临盆,明皇一句话,便自己兼任了。
明皇立在屋外,先是笑道:“今日也是我儿的生辰呢。爹爹为你准备下的婚礼,你可欢喜?”明达在内听闻,忍着泪道:“自然欢喜!”
明皇虎目含泪,使劲儿颔首,平复了自己的心qíng,才沉声道:“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顿了下,又替已去的江皇后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
明达在内听罢,再难以控制,泣道:“不敢辞。”
而后明皇道:“敬恭听宗父母之言,夙夜无愆,视诸衿Q。”
明达立起身,朝着明皇跪下磕头,道:“兕子知道。爹爹娘亲放心。”
两个喜娘搀扶着她起身,擦去泪痕,戴上凤冠霞帔,垂以朱红纱巾遮面,引着出来。
塔坨荼主婚,明皇端坐厅上。郎怀走进后,见着了明达,终究是露出个笑容。她牵过红绸,低不可闻道:“我在。”而后才按着礼官喜娘的吩咐,牵着她缓缓走到厅中。
明皇看着女儿在面前,和郎怀一起盈盈拜倒,又一齐磕头,终于以手遮面,掩饰泪流。他这般任xing为明达cao办婚事,无非是未能给她该有的荣耀和封号,只好借此弥补一二。
扶着明达起来,郎怀牵着她一同出门,送她坐上外面的御辇。只是明huáng色换成了朱红色,却是明皇特旨准用的。
重新上马,郎怀却带着些激动和坦然。这一路归去,却是好生自在。
今日群臣毕至,唐飞彦却不够品级,郎怀早早打发了人去告知他直接去府里。等按着时辰到了,唐飞彦不由暗骂郎怀狡诈。
这哪里是请他吃酒,分明是要他来陪酒。长安城凡是能动的都来了。心中骂着,他还是长叹口气,拿着酒壶杀进席间。这边宴席都换了两次,郎怀迎亲的仪仗乐声才传进二门来。
见了老夫人,见了韦氏,行过大礼,郎怀才得松开红绸。明达从回廊直去延年殿,郎怀却得在府里应付诸位宾客。
御林军里能喝的都来灌酒,连带着本来帮着挡酒的魏灵芝唐飞彦也临阵倒戈。拓拔益阳和路老三本就是海量,加上旁的人,郎怀再能喝,也被灌得熏醉起来。
陶钧扶着她,低声道:“爷,可不能再喝!到时辰去行合卺礼了!”
到底明达身份不同,没人再敢去拦她。韦氏一路跟着,无不担忧。
“娘,您怕么?”郎怀微微睁开眼,见自己正被陶钧架着走,韦氏一路相随,已然走了一半路了。
“娘这辈子没什么好怕的。”韦氏淡笑道:“我知晓那孩子的心地,更是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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