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唐恍[GL]_江照【完结】(86)


卢有邻如同看着自家闺女一般,道:“还是没几两。你们年轻人,食量大,便是沐公只怕也用备些宵夜的。”
“有劳大监,您不必这般客气,叫我怀儿就是了。”郎怀亲自斟茶递上,道:“自打回了长安,大监多次提点,总算有机会致谢一二。”
卢有邻接过茶盏,饮了半盏,笑道:“沐公这话老奴心领,但礼不可废。时辰不早,你们早些安置,老奴先告退了。”
送走卢有邻,明达屏退了侍候的女官,打开窗户,对郎怀笑道:“阿怀你来看,小时候我最爱在这儿看太液池。”
郎怀依言过去,双臂舒展将她圈在怀里,抬眼眺望窗外月色下的鳞鳞波光,长舒口气道:“我当真没料到陛下会这般问我。”
“爹爹从来都不是老糊涂的人,以前是咱们误会了。”明达放心靠在她怀里,道:“想来爹爹会召见四哥,慢慢打消他的念头。皇室人脉凋零,爹爹不愿多做杀伐,也是一片仁心。但我……”
“但只怕,四爷是万万不肯罢手。”郎怀捉住明达的双手,说得有些心疼:“其实你我均知,他是不肯罢手的。只怕陛下的愿望,是要落空了。”
“自古以来,凡涉及皇权争夺,又哪里存幸?”郎怀看着不远处浩dàng的太液池,道:“你我在此观景,殊不知这水波之下,又埋葬了多少无辜xing命。”
“宫中再好,还是家里自在。”明达被她的话说动心中痛处,转过身来,道:“无论如何,七哥还是不要回京最好。”
“便是太子经此一劫,将来对他也会多加防备,不若离得远远,落个gān净。”郎怀搂着明达腰间,说出她心中所想,但安慰的话都是虚假,她断不肯撒这谎言。
殿中一时间安静下来,只余二人呼吸。十几盏灯将殿内映衬得十分明亮,被郎怀这般盯着,明达眼角都泛起红晕。
“这不是家里……”明达低垂臻首,喃喃细语。郎怀如何不知她的意思,闭目驱走那些不该浮现的旖旎杂念,松开双臂,拉着她自去安睡。
皇六子前蜀王李进被召回京的圣旨才出长安城,明皇降旨沐公府的消息便四散开来。兵部尚书空缺多日,虽由李迁兼任,但一直裁决不下。未曾想明皇不经朝议,直接命郎怀回朝接任,竟是夺了她的孝期。
旨意一发,李迁再也坐不住,当即入宫面圣。今日明皇和梁贵妃在蓬莱殿中共谱曲乐,兴致高昂,见他来了,明皇先道:“十月将至,冬狩的事宜准备如何了?”
李迁回道:“禀父皇,一切妥当。儿臣来就是问问父皇,贵妃娘娘和远儿是随行还是依着旧例,直接去华清宫?”
明皇笑道:“爱妃自然是先去华清宫,她身子骨弱,远儿还小,你怎么糊涂了?”
李迁笑道:“儿臣心下明白,但还是得父皇御口亲言,才能做准。”
梁贵妃放下鼠须笔,盈盈道:“陛下来看,这一段可好?”她竟然根本没有听明皇父子对话,专心写谱。此时美人露容,一颦一笑间俱是风流万种,便是李迁,也对这个庶母为之目眩。
他收敛心神,思量片刻,斟酌道:“今日听闻父皇旨意,要沐公执掌兵部,儿臣以为不妥。”
明皇正在心中默演曲谱,闻言神色不变:“为何?”
李迁一鼓作气:“沐公虽说军功卓著,但毕竟未及弱冠,恐不能服众。况且她毕竟在孝期,二弟又是新丧,父皇此番夺qíng,儿臣以为,未免不妥。”
明皇执笔边修改曲谱,边道:“朕琢磨几日,觉得魏灵芝不懂军事,进儿一介武夫,更不成气候。偏偏那日她入宫来,朕考校考校,倒是堪用。至于你说她年轻不得服众,却是你不懂了。军中最尚勇者,郎怀当的。”
李迁心下焦急,瞥了言一旁的梁贵妃,示意她也开口。梁贵妃装作未曾看到,低声和明皇说着这般改好像显得不够开阔云云。
明皇此番下旨,没漏出半点风声。聪颖如梁贵妃,早已知晓是断更改不得,示意gān脆不要多费唇舌。而李迁是借着郎怀的事qíng,来试探明皇是否有意改立储君,因而不免改了往日洒脱作风,显得婆婆妈妈起来。
梁贵妃所说曲谱,明皇听的满面喜色,又改了几段,终于放下笔,长叹道:“半年心血,多亏爱妃,否则朕也不知能不能完成此曲!”
梁贵妃明眸含笑,道:“陛下天资之高,世所罕见。如此曲乐,非陛下不得完成。陛下乘兴去冬狩,待我到了华清宫,好生演练才是正理。”
“爱妃所言甚是。”明皇笑道:“迁儿,若没用午膳,就留着一起吧。”
李迁躬身道:“是。”
他着意陪着明皇,按住心事曲意逢迎,话说得不多,但都在点上,逗得明皇再无半点不快。午膳之后,梁贵妃先行告退,临走之时对着李迁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得冒进。
“吃的多些,你陪朕走走。”明皇换过身常服,当先走出蓬莱殿。
秋冬jiāo替,太液池边的花糙早已凋零。明皇让卢有邻带着侍卫离开,负手绕着池边,缓步走着。
李迁跟在他身后,一时间不明白明皇此番有何深意,只好驱除杂念。抬眼看着如今的萧瑟景象,不由得心下有些悲凉。
不知走了多久,明皇才开口道:“其实朕的所有儿子里,你是最像朕的。”
李迁挑眉,躬身道:“父皇谬赞,儿臣不及父皇远矣。”
“迅儿生xing柔和,进儿只知杀伐,遇儿是个榆木疙瘩。只有你,文武兼备,心机手腕也都尚可。”明皇停了脚步,远远看着天边飞过的候鸟,李迁这才注意到,他胡子边上都有些花白了。
李迁屏息他想要的答案就在明皇口中,呼之yù出。他欣喜若狂,既然他最像明皇,那么是定然能得到储位的。
“但你只有这些最像朕,心地着实不知跟了谁。”明皇转了口风,道:“迁儿,罢手吧。”
自打他十来岁起,人生最大的目标,便是只有一步之遥的储位,便是大明宫内的东宫。李迁努力了许多年,习诗书修武艺,为的都是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心里空了一大块,却是茫然若失。他怅惘着站直,悠悠开口道:“父皇,儿臣能知道是为何么?”
“你用力过猛,”明皇未曾转身,却已然变换语气,肃然道:“不仅在手腕,也在心xing上。方才你问朕爱妃和远儿如何安置,朕说你明知故问,你怎么答的?”
“儿臣心下明白,但还是得父皇御口亲言,才能做准。”李迁苦涩笑道,哪里知晓明皇竟然借此早已定了乾坤。
“现下朕便给你明白。”明皇看着暖阳下的波làng,道:“收了心思,你将来定能成为一代名臣。迅儿的xing子柔和,断不会为难于你。至于进儿,本就和你亲近。”
“为臣为贼,都在你一念之间。”明皇转过身,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道:“朕需要将来有个人制衡郎怀,你二人互为制肘,于我大唐江山百利而无一害。迁儿,你意下如何?”
明皇以帝王之尊,和自己的儿子平辈论储位,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李迁挣扎良久,终于后退一步,双膝跪地,拱手道:“臣,遵旨。”
明皇长叹口气,伸手抚着他的额顶,仰头不知想些什么。而李迁眼中明灭不定,终于成为滔天恨意,寂灭入心。

第88章 苍山雪(七)

离开大明宫,李迁独自上马,任由坐骑在街头闲走,他只拉着缰绳,疏淡的眉眼里,满是自嘲。
前些日子粱沁芳过府来叙,言中言辞凿凿,当时他怎么答的?
“父皇千古明君,胸中自有沟壑。他能看到谁更适合坐在那个位置,梁兄真是多虑。”他说得潇洒,也根本没将那些诛心之语放在心上。
最是无qíng帝王家,没料到被粱沁芳一语中的。
夺嫡之路,一但开始,就是条不归路。所有人都知晓自己要的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那么这个时候再退出,李迅能放过自己?
明皇老了,怎么能忘了人心叵测?他认定李迅会放过他,可等李迅登基,自己便是任人捏的泥巴,生死不在自己手中的。
难道就凭你是江皇后嫡子,天生便高人一等?李迁抬眼看着天边的云朵,暗自咬牙切齿――如今大势都在他这边,李迅最得力的助力不过是沐公郎怀。恰好郎怀执掌兵部,裴氏兄弟将兵部经营的上下铁桶一般,便是尉迟安都只能做个傀儡。
当初他一直存着想把郎怀引入自己麾下的心思,几次争取,都被郎怀拒绝。如今存亡之际,李迁终于要施展出自己全部的力量,来夺取这个天下。
一会儿功夫,他已然铁石心肠。看着街头往返的人群,李迁冷哼一声,打马回府,惊起无数路人。
作为开扬年间最重要的臣子,郎士新的墓修在明皇的皇陵外围,作为陪葬。十月三日,沐公府上下一齐来到墓前祭拜。
郎怀一身素服跪在最前,焚香祭酒,神色怅惘。祭礼过半,宫中遣来的太监宣读了明皇的旨意,也无非是悼念亡灵,又叙说些郎怀夺qíng之事。
送走了宣旨的太监,郎怀劝慰了下前来的族中长辈,送了他们去歇息。而后她唤来郎恒,姐弟二人一起来到墓前。
香案上的水果祭品还在,香却烧得只余下寸许。郎怀在丈前驻足,半晌一字不发。
郎恒跟着长兄后面,看着她笔直的背影,一时间只觉得敬佩。他和同胞兄长郎忭素来不亲厚,却对郎怀有着天生的孺慕之qíng。如今他痛失父母,在他心中,郎怀就是撑天柱一般的存在。
“其实郎忭的棺椁,不过是空的。”郎怀悠悠开口,语气淡然,却让郎恒脑中轰然一响。
“大哥,您这是……”他嗫嚅开口,不明所以。
郎怀转过身,看着郎恒道:“他毕竟是你的胞兄,我不想让你糊涂做人。”郎怀伸手拍了拍郎恒的肩膀,忽而发觉他果真长高不少,笑道:“他为人如何,你和他朝夕相处十几年,该比我清楚。”
郎恒红了脸,郎忭怎生德行,他岂会不知?待要辩解,这个实诚孩子根本不知如何开口,只得道:“二哥他人都没了,只希望来世他能痛改前非。”
郎怀道:“他觑觎了不该觑觎的,我杀了他。”话语方落,郎怀便回忆起当日所有的一切,眼神凌厉,寒声道:“若再回到那日,我还会杀了他。”
郎恒被这般转变惊吓的满面惨白,几乎不知该如何是好。耳边听得郎怀冷冷的声音续道:“本来这些事,不该你知晓。但我思量很久,觉得你既然是我郎氏的人,便该有些担当。”
“我已卷入夺嫡,将来无论谁得天下,长安都不是我的归宿。郎氏掌舵的,注定是你。”郎怀说得无悲无喜,仿佛只是阐述一段晦涩难懂的经典,“郎忭自有取死之道,你若要恨我,尽管去说。但若能明白事理,便记下我的话。韬光养晦,我郎氏的将来,由不得你舒服太久。”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