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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缘GL_若花辞树【完结+番外】(58)


“一切都好,尤其是两年前,小姐晋升为上卿,连京兆对咱们府邸都关心了许多,寻常连个花子都见不着。”
听闻家中一切都好,暮笙更是舒心,紧了紧缰绳,朝城门走去。
进出城门皆有排查,暮笙递上自己的身份证明,那士卒只看了一眼,就忙将身子弯的低低的,近乎垂到地上,口里恭敬得近乎谄媚:“小的见过上卿大人,上卿大人可算抵京了,这几日日日都有礼部的人来城外迎候大人。”
升任上卿之后,暮笙便一直在临安做她的郡守,平日里众人也多称她府君,她习惯了,这会儿见一个守门的士卒都这般诚惶诚恐地向她行礼,她显是有一些反应不过来的生疏,听到他下面的话语便察觉出不对劲来,问道:“那么,礼部的人呢?”
既是日日来等,怎么她回来的正日子反倒不见人影?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士卒憨然地挠了挠脑袋,伸着脖子朝城外看了看,道:“正是,今日那些大人们怎地不来了?”
他话音还未落下,便见远处跑来一名身着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男子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看到暮笙,忙止住步子,急促的喘息着,狠狠咽了咽唾液,拱手赔礼道:“下官失仪了。下官礼部主事张元苟,拜见上卿大人。”
说罢一揖到地,行了个郑重的大礼。
“免礼。”
张元苟缓缓直起身,随着这一系列话语动作,他也缓了下来,不再喘喘簇簇的。
他来的突然,也甚是无礼,礼部迎候外放的大臣,应当早早侯在城外,而非大臣入城方急急忙忙地窜出个主事来应付,如此,还不如不迎候呢。故而,其中定是出了什么岔子。既然礼部方面出了岔子,暮笙官位又比他高出十几阶,他应当主动坦诚缘由,获得谅解才是,不然遇上一个心胸狭隘的在心里记上一个怠慢之罪,那要如何?
张元苟却是只静静地立着,一声不吭地端着他的仪态。
难怪这把年纪了,还只是个五品主事,可见这位大人不是不会做人就是不会做官。暮笙暗自道,派了这么一位不会瞧眼色的来,可见礼部那头是出了大乱子了。
一路风尘,感到京城实则也是舟车劳顿,薄家赶了马车来接她,她已迫不及待地想要上车去歪着,但因心中不踏实,仍是扶着马车回头问了一句:“张大人缘何匆匆地来!”
张元苟顿时一脸道德沦丧、痛心疾首,垂下头,羞愧道:“此等丑事本不该宣于口,只是上卿大人垂询……是我们尚书大人出事了,牵连了不少部里的大人,眼下礼部正是人心惶惶,”他顿了顿,想起眼前人的身份,又忙道:“陛下御下有方,只在前朝,未曾波及政事堂。”
他一面说着,一面面红耳赤,仿佛做了差点牵连到政事堂礼部的不法事是他做的一般。
礼部?暮笙思量起来,闵世杰一年前升任礼部右侍郎,正三品,可谓官运亨通。两年那一场几乎将江南盐政翻过来的纠察,除了证明盐政的污秽不堪,还证明了闵世杰出淤泥而不染的清廉,但暮笙因那会儿几个不能解答的疑问而觉得闵世杰并非如他面上那般从容清正。
那么,这回礼部的事同他有没有关系?
暮笙想得入神,耳旁突然便传来张元苟如梦初醒般的声音:“瞧我这记xing,险些忘了!上卿大人,陛下口谕,召您明日觐见!”
一句话,顿时使得暮笙如被火烤,如浸冰水,说不出是冷是热,说不出是喜是悲。
郡守述职是以大考的形式,大考由吏部主持,考两项,一考能力,临民之务做得是否娴熟恰当,一考勤奋,一郡事物是否皆了然于心,是否事必躬亲。大考就定在三日之后,考完,便会得皇帝接见。陛下政务繁忙,自不会一个一个地见,通常是一批一批地见。
暮笙本以为她也会在大考之后再得陛下召见,不想,朝见之日竟来的这样匆匆。
隔日一早,暮笙梳洗更衣,换上正一品上卿格外贵重华丽的冠袍,入宫觐见。
宫门前早有女官等候,见她来,那女官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她看起来眼熟的很,皇帝身边侍奉的人无数,得用的有品阶的内侍女官也不在少数,暮笙从前见过不少。
那女官一面在前引路,一面介绍起自己,言语亲近而不谄媚,令人如沐chūn风。
暮笙顿时想到昨日那主事,再看看女官身上的服色,嗯,难怪昨天那位会和这位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的女官一个品级。
自宫城入,穿过皇城,过德玄门,入内廷。
一路上,充目而来的皆是熟悉的景致。三年来,这座万人敬仰的宫廷并没有什么变化。前方梨花开,千树万树飘落飞舞,卷起漫漫清香,走过这一段,又见桃花朵朵,拥拥簇簇蓄满枝头。
宫中chūn和景明,盎然朗朗,让暮笙紧张的心qíng也稍稍舒缓开来。
然而,随着视野逐渐开阔,建章宫出现在眼前,那仿佛直入云霄的玉阶,高耸的宫殿,这熟悉的景象,让她重新紧张起来,紧张到仿佛胃都揪着疼。
暮笙仍旧有条不紊地迈着步子,谁都看不出她镇定的外表下是如何惊涛拍岸的内心。
玉阶高的似乎没有尽头,九九八十一阶,象征九九归一,天下一统。她一阶一阶地迈上去,上面的景致渐渐出现在眼前。
孟脩祎一身素衣站在那里,神qíng淡漠,气质卓然。听闻动静,她淡淡地望过来,漆黑的眼珠照出人影,平静的神色终于如骤然丢下一粒石子的湖面动了,她含了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目光极为专注地凝视着暮笙。暮笙只觉刹那间自己整个人都僵硬了,只有腿还在听凭潜意识无意义地朝上迈动。
她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向孟脩祎越靠越近,极力地端着,不让自己失态。一别三年,总不能一回来便在君前失仪。
随着她一阶阶地上来,孟脩祎的眉头一点点簇起来,适才分明有些欣喜的嘴角的平淡下去。
暮笙顿时便更为紧张起来,只觉得胸腔中的心跳都不是自己的了,剩下的十几阶玉阶,仿佛走了三秋一般,漫长的让人心慌,终于好不容易就要到尽头,孟脩祎突然甩袖走了。
谁都看得出陛下龙颜不悦。
暮笙的掌心都急出了汗,陛下一句话不说,只是站在那里,只是蹙一蹙眉就让她七上八下的几轮。
她在心中安慰自己,往日陛下虽混账执着了些,却并不是小心眼,纵然她们之间qíng缘尽了,好歹还留着君臣的名分,陛下总不至于连看她一眼都懒怠,不然,她何以封她为上卿?
就这么毫无说服力的自我安慰了一通,暮笙总算提起勇气走进殿去。
一入殿,便见孟脩祎坐在御案后,对着一本奏疏在看,见她入门来,不过抬了抬眼,便不搭理了。
暮笙抿了抿唇,站直身,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一个最为郑重的稽首大礼:“臣薄暮笙,拜见吾皇万岁。”
久别重逢,她就来这么一套一套的官话套话,孟脩祎搁下笔,看着暮笙跪伏在地,紫袍玉带,七梁冠,象牙笏,看着高贵而端庄。
孟脩祎轻嗤了一声,道:“起来吧。”
暮笙规规矩矩地拜谢,而后站起来,静静地立在原地,脑袋低低地垂着,眼睛看着澄亮的金砖,昨日她还暗道那张元苟太过木讷,不通变化,今日她就成了太过木讷,不通变化的人。
“你做什么一直低着头?”孟脩祎冷道。
暮笙颤了一下,忙回道:“不敢窥视圣颜。”
说完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往日陛下最是讨厌她这般硬生生将两人的距离远远拉开的话语,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今时不同往日了啊。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她讨厌的现在未必讨厌,以前她喜欢的,现在也不喜欢了。
这么一想,心口便是一阵揪疼,暮笙垂着头,比适才更添了一丝沮丧。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朕不怎么想看到你这张脸。”孟脩祎语意更冷,她边上立着的麦隆恩几乎要忍不住把脸捂起来,陛下这嘴硬的毛病何时才能改改哦,这两年分明日日都盼着能寻机将薄大人召回京,偏偏这会儿果真见到人了,她又非得冷言冷语地刺人家,看得他这太监都急得要命。
暮笙让她这冷淡又带着明显的不喜的话语刺得一僵,口舌都gān巴巴的,脑子里乱成一团,心中更是难堪得很。

☆、第六十五章

清晨的太阳冉冉高升,淡金色的阳光也从柔和渐渐qiáng烈,辰时末的太阳是一日当中最为耀眼的时候,不似正午的咄咄bī人,不似huáng昏的垂垂收敛,如一个最为青chūn年少,最为风华正茂的人,获得无数注目。
窗纸在阳光下变得透明,阳光透过纸上ròu眼不能看到的fèng隙,照在殿中光可鉴人的金砖上,反she出刺目的光芒。
殿内渐渐的温暖起来。
孟脩祎说完那句话,立即便后悔了,好不容易能见面,不该将光yīnlàng费在讥嘲挖苦上。孟脩祎竭力忍住不住波动的心绪,仔细地端凝着暮笙,想要看一看,三年不见,她心爱的姑娘有了怎样的变化。孟脩祎细致地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将她与三年前那个深深刻在脑海中的影像进行对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仔细地端详起眼前这个真真实实站在自己面前的暮笙时,脑海中的影像就变得模糊起来。
变成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虚假的如水中月、镜中花。
孟脩祎猛然间难受起来,连眼角都变得濡湿。顾不上追究自己为何伤感,她忙闭上眼,镇定了一会儿,方柔和了语气道:“你在临安,过得可好?”
她身前三丈远的地方,暮笙听见她再度开口,忙回道:“一切都好。”
她始终敛容而立,眼睑始终微微下垂,孟脩祎怀疑,从刚才见面到此时,她是否正眼看过自己。又听到她说一句一切都好,孟脩祎将眉头拧得跟座小山似的,她不会是乐不思蜀了罢?
这么个念头一起,孟脩祎便烦躁得很,看看暮笙,她仍是微微垂首,瘦弱的肩膀在正一品的华袍下挺得端直,一看就是个硬骨头!
孟脩祎只觉得心中想被一群蚂蚁在啃咬一般的难受,qiáng自平静地道:“今日宣你来,是yù在大考前问问你的打算,你早已封了上卿,两年前未召你回京入职,是因你当时为郡守不满一任,半途卸任,功绩便不好算了,且那会儿你的一些举措,朕也有所耳闻,很是jīng彩。”
故意将那会儿没有立即召她回来的原因说了说,然后,才是不经意一般地问道:“那么,现如今你可有什么想法?是要回临安?亦或另择州郡,还是……”
来了,暮笙来前便思索了一番陛下召见的目的,这会儿一听,她立即就跪下了:“愿代天子牧民。”
陛下才刚说她不怎么想看到她这张脸,她不在她面前碍眼就是,回临安也好,另择州郡也罢,总之正如陛下所言,她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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