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谢莹舟如此温柔的安慰，殷离的眼睛猛地眨了两下，脸上的笑容终究有些勉强。
“我刚说的’与怪物战斗的人，应当小心自己不要成为怪物‘，其实，我已经是怪物了，因为即使在这个时候，我心中依然是对你有着强烈的杀意的，依然想要让我身上的神脉完整，可，可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一直想，那时我强迫你不修炼灵气，真的是对的吗？”殷离说着，声音哽噎了起来。
“我这个当哥哥的，是不是害得你吃了很多苦，是不是你一开始跟我一起修炼灵气，会好一些？”
“不是的。”谢莹舟摇头，她从来不觉得殷离一开始的决定有错，那是一位哥哥的所有赤诚，而且那样的决定，绝对说不上是坏。
就算她一开始修炼灵气，但如果没有经历过“庄周梦蝶”的磨砺，如果她的意志不够坚定，随波逐流，可能现在的局面会更加血腥，更加疯狂。
“而且一想到我做了所有的努力，结局居然是得杀死你，我实在，实在无法再坚持下去了……”殷离抓着谢莹舟的手，忏悔一般低着头，把额头靠在她的手背上，泪珠也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
“没事的，我……我一切都很好。”谢莹舟咬着唇回答，看着殷离低颤的肩膀，即使此时是**，她还是感觉殷离好像虚幻脆弱如一个泡影，很快便会消失。
而这终于让她尚且对殷雅的记忆没有太多实感的心哀恸了起来，那种跟送走秦月是一样的情绪又涌上了谢莹舟的心头。
这一次，她依旧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她就是那个来掠夺殷离生命的死神。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突然同时开口，殷离这才抬起头来，他看着潸然欲泣的谢莹舟，好像又看到曾经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又爱哭又黏人的妹妹，破涕一笑。
“算了，不说这个了，神脉已经交给你了，接下来就只能看你自己了。”
“嗯。”
“你也用了庄周梦蝶吧，母后给你安排了个什么身份？你知道吗，在梦中，我是个特别厉害的士兵……”
“是个杀手，而且母后也跟我一起用了庄周梦蝶，她还是我的导师呢。”
“这么夸张？”
“而且她还虚荣地把自己安排成了一个大高个混血儿，是不是很不要脸？明明就是个矮子。”
“哈哈哈！”
兄妹两人聊起了一些使用庄周梦蝶时的梦中所见所闻，直到太阳西斜，而这段时间，因为主动将体内神脉交予给了谢莹舟，他的灵气已经无法再维系下去，本人也越来越虚弱，最后只能依靠在谢莹舟的肩头，这才能勉强坐着。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他们兄妹的相见，即是一场重逢，也是一场离别。
“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谢莹舟低声问道。
“如果以后你真的变神成功，成为了主宰他人生死的天齐君，让我投胎去我们梦见的那个时代吧，”殷离的声音愈发虚弱缥缈，“到时，我就不当士兵了，我想当老师，或是医生。”
“嗯。”
“小雅，你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我们……”
“好。”谢莹舟紧紧握着殷离的手，郑重地承诺着。
而不管多少年后，她都不会忘记今日这些人，这是她人性的根本，是她之所以存在的意义。
“我有点困，先睡啦。”夕阳橘色的光辉将殷离苍白的脸染上了些许色彩，他微笑地闭上眼睛，没有一点哀伤。
这个觉，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早在他第一次使用庄周梦蝶的时候，早在他发现眼前这个无序恐怖的世界才是他生在的时代，他便一直渴望着能够再次睡过去，他可以回到几千年前，那个色彩卓然的时代，那里没有人逼他变神，也没有人逼他要杀死自己的妹妹......
“做个好梦，哥哥。”
……
将殷离的遗体送回了王宫，谢莹舟并没有去见任何人，只是跟叶无渐一起在夕阳中回家，途中心血来潮，两人登上了一处军巡铺屋的眺望楼，望着残阳似血，谢莹舟陷入了沉思中。
没有谁狠心抛弃，没有谁孤注一掷，更没有人负心背义......所有的人，都在以他们能用的方式，奋不顾身地告诉自己，你不是孤军奋战，妹妹；你不是无家可归，女儿；你不是无依无靠，姐姐......
想通这一切之后，谢莹舟只觉得前所未有地疲惫，跟之前得知自己不是穿越而来的沮丧不同，此时的疲惫，是因为她切身体会到了，那些为此牺牲付出的人，他们这份期盼的千钧之重，只是谢莹舟也做不来感动涕零，甚至为了不辜负他们，谢莹舟更加想要走自己想走的路。
可不管现在的她是如何地五味杂陈，她的世界也早就因此而改变，而她是真的不可能再回到那个“穿越来”的世界，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却又真实了起来。
谢莹舟看着远处这个世界的万家灯火，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嘴角高高翘了起来。
“你好。”
这一次，卡拉再也没有出现过。
立在谢莹舟身边的叶无渐没有去问谢莹舟是在与这个崭新的世界问好，还是在与过去遇到的每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人问好，她只是安静地站在她的身边，跟她一起看着夕阳西下，倦鸦归巢，皎月初升，灯火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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