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杙很想把公文一摔,怒吼:“一只香囊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竟然把狗也搬出来!”但她也只敢想想而已,吼出来的却是一个很大声的:“给!!”
李靖梣吓了一跳,以为她要干什么。
岑杙乍开胳膊大义凛然道,“香囊现在就在我身上,你可以随便来取,我绝不阻拦。”说完昂起小尖下巴,一副任君取求的样子。
她笃定了李靖梣不会过来取,果然,李靖梣气得脸色通红,始终未曾往前迈出一步。岑杙歪头耸耸肩,是你自己不过来取的,跟我没关系。
烛光辟出的空间狭小又窒息,终于,李靖梣看着那张无赖脸,忍无可忍,低吼一句:“那你自己留着好了!”转身夺门而出。
岑杙原本只想气气她,真生气了就觉得有点得不偿失,“算了,还给你就是了,接着!”
她掏出香囊,本想把它丢给跨出门去的李靖梣,熟料,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只体型巨大的黑猫,“喵呜”一声跳上了桌子,朝她猛扑过来。
这个意外发生得太突然,岑杙绝未想到,不设防间就被黑猫抓了一下脸,痛哼一声,下意识地拿胳膊挥打。但这野猫身形矫捷,左冲右突间,桌上公文被挤得哗啦啦坠地,连纱灯也被它的尾巴扫了下来,屋内霎时黑魆魆一片。岑杙黑暗中瞅准机会一拳将其击了出去,那东西“嗷呜”一声从地上翻起身,迅速往门外逃窜。
李靖梣听到动静返身时,正逢那三尺长的畜生从裙边突得一下蹿了出去。
岑杙捂着脸冲过来,“可恶,香囊被猫抓走了!”
李靖梣闻言一凛,立即返身去追。那野猫逃窜速度惊人,李靖梣只听到猫爪在地上疾奔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情急之中大喊:“云种,把阿狼放进来,关上大门,抓住那只野猫!”
云种会意,立即去牵阿狼。李靖梣只想找回香囊,并不在乎那只黑猫。再次把包了兰草的锦帕拿出来让阿狼闻过,拍它的屁股:“阿狼快去!把香囊拿回来!”
阿狼摩擦四蹄,瞅准在黑暗中极速奔逃的影子,迅猛地冲了出去。
这一猫和一狗都是通体黝黑,一入黑暗便如泥牛入海形影全无。众人只能根据那东奔西突的“汪汪”和“嗷呜”声,判断猫狗打架的方位。
虽然那黑猫体型巨大,行动敏捷,又似乎是打架的老手,但阿狼是猎狗出身,可以算是狗中先锋了,行动比它还要迅速,在这场战斗中很快就占了上风。岑杙听见那黑猫发出几声惨叫,突然纵身一跃跳上了房顶,阿狼爬不上去,对着墙壁乱扒乱窜一阵,眼睁睁看黑猫踩着瓦片飞速蹿进了外面街巷。
阿狼虽然受人驯化多年,但毕竟是犬类,也有愤怒上脑的时候,它气急败坏地在墙根乱走乱转,显然忘了自己背负的寻找香囊使命,只想把那只刁钻可恶的黑猫揍扁。忽然在墙角瞄到一个洞,出溜一下钻了出去。
岑杙不再管它,提着灯笼在黑猫第一次惨叫的地方四处找寻。摸索了半天,终于在墙根处摸到了那只香袋,捡起来,发现手感有些不大对,就着灯笼一照,原本小巧精致的香囊已经被撕扯得面目全非了。
有半卷拇指大小的纸筒从裂缝中漏了出来,岑杙微微一愣,像是验证什么似的,小心地将其捏起来搓开察看。
熟悉的裁成方寸大小的小画边缘镶嵌着几道突兀的牙印,虽然只剩一半但依然能分辨出大致的线条。
这是……那晚她趁她病中熟睡时给她画得小画?
李靖梣突然跑上来,抢过她手中的所有零碎,红着眼睛猛得推了她一把,转身往大门外跑去。岑杙跌退数步,望着她决然而去的背影,嗓子像被尖刺抵住了,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云种驱着马车在漆黑的巷子里疾驰,第一次觉得这驾车的任务无异于苦刑。隆隆的车轮响彻一路,仍无法掩盖车厢里那悲伤欲绝的恸哭。这些年来他见证过她太多次从云端跌落又重新爬起,而像这样彻头彻尾的崩溃还是头一次。
波云诡谲的朝堂厮杀,她从未畏惧过、胆颤过。以命相搏的赌局,她也从不欠缺智慧和勇气。唯独在感情上,总是一直输,一直输。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
如果可以,他真想抹掉她今晚的记忆。
这样她就不必记得她的父亲是如何冠冕堂皇地指责她冤枉她,就不必记得她的恩师为了帮她扛罪愤而辞官告老还乡,也不必记得她的心头所爱在灯影下和别人依依惜别。如今就连她仅有的一点寄托,都被猫狗践踏不复长存。
疾奔的马蹄从背后追了上来,云种看到来人,心中挟着一丝冷怒,并没有让马车停下来,反而拐向旁边一条狭窄的胡同。
岑杙好像料到他有此招,在他转弯的时候,脚下一使力,突然从马背一跃而起,飞身跳上了车头。云种吓了一跳,连忙把同样受惊的马匹控制住,侧头瞠目看向这个闯入者,几乎忘了以她的身手,这点难度的动作根本不在话下。看来在京师呆久了,真的很容易被一些表面的东西浸淫,而忘记埋藏在深层里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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