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是没有根据的夸夸之词。晚上得到的情报比她预料的要好一些,陆续有一些船只归港。船的损失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人,意外的,比她预期的结果要好很多。多少让她的东南之行不那么糟糕。
她和越中在街上闲步走着,突然前头嘈杂的环境里,传来一声轻灵的欢笑,熟悉的令她心头一震,几乎难以自控地颤抖起来。
“越中,你在后面巷尾等我。或者,不必等我。”极快地嘱咐完越中,她像来不及了似的,迎着人流快步穿去。左顾右盼,想要抓住那声欢笑的余音,和瞬间闪过的支离片影。和身边的人撞了肩,匆忙地致歉,又向前行。人流在她眼前快速地穿过,她眼睛潮热,不晓得跌撞了几回陌生人的肩,惹恼了几多陌生人的眼,耳边只剩下穿肠的心跳和夹着风响的沉重的呼吸。终于在捕捉到她的瞬间,一切冲动的言行找到出口,心跳停止,万籁俱寂。
她果真重生于万千人涌的街头,和一个卖鱼妇人有说有笑。妇人搭着一个个头矮小的男子的肩,身子微微前倾,状甚热络地同她点头致意,手中拎着一条用草芥扎好的海鱼,作势要递给她。她连忙摆手拒绝,笑着指了指前头,似乎前面有人在等,妇人只好罢手,微笑目送她离去。头顶上巨大的“海”字幡旗一瞬间迎风展开,拂过她走过的空气,像是对她的依依不舍。
她回过头来,朝着后人笑着挥手。在这样狭窄晦暗的街巷里,她的笑容明艳万千,如一朵盛放的雪莲开在晦暗洇湿充满鱼腥味的黑夜里,那样格格不入,超越凡俗。乃至离开好久,那妇人仍旧翘首站在那里,流连忘返地想要捕捉她的一点影子。
李靖梣快步撵上去,路过那妇人时,听见她同那矮小男人说:“你在哪里识得这位姑娘的?”矮小男人挠了挠头,“我也不晓得。我以为是你认识的。”
“哪有,我只觉得面熟。这位姑娘……”
后续她们说了什么,李靖梣一概莫听莫闻。她的步子不由加快,想要追上她的脚步。看她疾行的样子,似乎前面真有人等的。
意外的是,等到了街口时,她并未同任何人汇合,也并无离去之意,反而罗裙一转,朝另一条街巷而去。这回不仅步子放慢了,反而很有闲情逸致地东瞅西瞧,还在一个卖鱼的摊贩前停下来,问起了方才那卖鱼妇人递给她却没要的那种海鱼。
小贩给她打包了一条,她欣喜地接过挂在手上,但是掏钱的时候,却犯了难。想了想,干脆转了个身,手臂一抬,给小贩看腰间的钱袋。那意思好像要让他自己过来拿钱。丝毫没有留意到小贩那张红透的脸。对这副情景只剩下张惶无措。
“姑娘,这……这条鱼就送给你吧,我不要钱了!”
“那怎么行呢?”她一口否定,如果是这样,那她方才就要那妇人的鱼了。
正要挑战一下把鱼挂在另一只胳膊上自己拿钱袋,这时,一个急蹿而来的身影挡在了她和小贩之间,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她的手,往摊上丢了一枚硬邦邦的银锭子,拉着她快步离开。
那人反应过来时,已经随她走了一段距离,眼睛眨呀眨地忽闪了好久,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一颗心顿时飘飞天际了,快步撵上来,和她并肩挤在一处,欣喜声不绝。
“绯鲤,你怎么来了?你也是来逛夜市吗?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哒?为什么我都没看见你?”
终于到了人流较少的街口,身边人总算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喘息。如果再靠近一点,就能听到她的胸膛也快要破裂了。那人奇怪地将她望着,觉得她的行为很不寻常。
她的眼睛里,似乎积攒了太多的落寞和无助,欣喜和癫狂。在这一瞬间统统释放出来,那么强烈,几乎让她眩晕。上前一步,下巴越过她的肩膀,将她紧紧揽在了怀里。就有喑哑的低诉从血脉中渗出,
“花卿……”
她喊得是“花卿”?那人楞了一愣,感觉有点微妙。这是今天第二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花卿,那是一段很久远的记忆了,久远到她都快忘了自己曾经串演过这个身份。本来,她就是为了配合秦大官人的花心而存在,在她花样繁多的身份中充其量只能算一个配角。却不知,这个角色在皇太女心中的分量。她代表着缘起,也代表着缘灭。代表着伤害,也代表着受伤。在岑杙出现全面接管她的情感、心灵归属时,她曾是心中唯一的存在。
她曾经为了她在大雪纷飞中连奔五天,就只是为了能赶在约定的时间,见她一面。
也曾经为了她辗转难眠,苦熬黑夜,夜半挑灯一遍一遍谋划她们寄望中的未来。
她曾为了她行遍大江南北,苦寻不着的时候,也会担心她是不是遇上意外,不告诉一声就死了?
她也曾想,只要能够找到她,只说一句对不起,不管她还在不在意,她都不会再强求。只求能让她们再相遇。
没有人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怎样的遗憾。也许对别人来说,这段感情终究失而复得了。但对她来说,失而复得的是岑杙,已经失去的才是花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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