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到村口时,她已经不抱着寻人的希望,只想找个落脚处安稳渡过今晚。一个拄着拐的阿婆收留了她,给她腾出了一间屋子。阿婆的家很安静,似乎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但是里里外外收拾得很干净,连厨房里的柴火都堆得整整齐齐。阿婆腿脚不便,想必家里还有别的人。
岑诤肚子有点饿,但又不好意思提。阿婆说:“你等会哈,阿生他爹就快回来做饭了。”岑诤点点头,“我能帮阿婆做点什么吗?”阿婆腿上摊了件正在缝补的袄子,就在屋门口穿针引线,声音有些沙哑:“不用啦,你赶了一天的路肯定也累了,就去屋里头歇着吧。”岑诤哪里舍得进屋去,就搬了个小板凳坐下和阿婆聊天。
这时,院门“嘎吱”一声开了,阿婆放下针线,“应该是阿生他们来了。”果然,话音刚落,院子里就走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圆头尖脸、嘴唇宽厚的年轻人,手上提着一个竹编的鱼篓,还有活鱼在里面扑腾来扑腾去。不由一怔。
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感叹缘分这种东西。岑诤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对面的“渔夫”,他手上的鱼篓颈窄肚圆,像个放大的瓢瓜,颈口还有弓形的把手,正是当年渔夫所手提。岑诤对他的模糊印象借由眼前人的填补整个都清晰起来。
但问题是,过去了二十多年,这渔夫怎么面貌一点没变,还是如此年轻?
而对方也是诧异地盯了她半晌,对这位出现在阿婆院子里的美丽姑娘充满了好奇。阿婆没有起来,熟络地和年轻人招呼,介绍岑诤,“这位姑娘是过路的,在家里借住一宿。阿生啊,今天又和你阿爹出去打鱼了吧?江上冷不冷?等我把袄子做完,你就能穿着出去打渔啦!”
“渔夫”回过神来,忍不住又多看了她几眼,对阿婆道:“今个江上不冷,阿爹先回家了,过一会儿就来给阿婆做饭,叫我先把鱼送来!”
岑诤突然就反应过来,眼前的人不是渔夫,应该是渔夫的小儿子,当年被师父救过来的那个小不点,他也长这么大了。
阿生提了鱼篓去了小厨房剐鱼,岑诤便跟着到了门口。
“你叫阿生?”
阿生一直低着头,“嗯”了一声,往磨刀石上撒了点水,把刀子横在石上沙沙地打磨起来。
“你阿爹二十年前就在江边打渔了是吗?你小时候还生过一场大病,后来被一个路过的大和尚给救了,对吗?”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阿生冲了刀上的红锈,很是局促地看着她。
岑诤笑容明快,刚要说话,瞧他马上要宰鱼了,连忙躲开。
“等你阿爹来了我再告诉你。”
渔夫用扁担挑了两桶水进来。阿生连忙撂下手中的活计,迫不及待地跑出去,和阿爹说起了那个美丽的姑娘。渔夫满脸的困惑。阿生浑身充满了力气,帮阿爹卸下扁担,一手提着一个木桶,进了小厨房,不久就听见一阵“扑通通”的倒水声。
渔夫跟着来到了小厨房,见鱼已经被剐好了,内脏也被掏洗干净,整整齐齐地摆在案板上。问他:“怎么还没生火?”
阿生尚未回答,屋里就走出来一个特别俊的姑娘,
“大叔,你还记得我吗?”
“你是……?”
“二十年前,有一位高僧带着他的两个小徒弟,行经贵地,多亏了大叔施舍的三碗素饭,我们才能活命。我是他那个最小的徒弟,当年您还额外施了我一条鱼。”
渔夫“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的表情,一只手指头在脸前摆来摆去,像是在敲打什么:“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白头皮的小和尚……原来你是个闺女呀!”
岑诤微笑着颔首。渔夫父子俩都特别开心,“哎哟,这都多少年没见了,真没想到啊。长得可真俊哪。饿了吧?你等着,我给你做鱼吃。”
等一炒一煮两条大鱼端上桌,岑诤、阿婆、渔夫、阿生正好围着坐了一桌,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热乎饭。填饱肚子的感觉甭提有多舒服了。
老人家容易犯困,只吃了一点,就去屋里打盹了。岑诤就和渔夫闲话家常。
“大叔这些年都没怎么变啊!”
“诶,年纪大了,腰也不行了。比不得当年了。前些年,阿生他娘也得病死了,家里就剩下两口人,勉强糊口了。”
岑诤对渔夫的妻子还留有一定的印象,记得她是个朴素善良的乡下女子,想不到这么早就故去了,不免遗憾。
渔夫早已经看开了,呵呵笑着,问起她的近况。岑诤答了。
“大叔和阿婆应该不是母子吧?”
“不是母子,但也跟母子差不多啦!去年官府下来征兵,一家一户都要出个男丁。阿生和陈阿婆的孙子阿午一块去了,结果仗打完了,阿午没能回来。陈阿婆的儿子媳妇早死了,膝下无人,怪可怜的,我就让阿生给她当了干孙。时常来帮衬点。”岑诤听着一阵心酸。上头几个家族的争权夺利,辐射到全国,受伤的还是底下无辜的老百姓。
“说来也真是巧,前些日子,我还见过你那位师哥了呢,他留了头发我还真没敢认。还是他在船上主动跟我打的招呼。后来,他来我家来坐了一会儿,说了好一会儿子话。临走前要带阿生去那熊腰岭上干什么大事情。我身子骨快不行了,家里少不了人,就没有让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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