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话时,窗子外刮来一阵潮湿的秋风,带着一股淡水鱼的咸湿,还有一丝非常违和的血腥味儿,都让她萌生了离开的念头。
秦谅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她不准备以岑诤的身份出面帮他,或者,拒绝用自己的真实身份伤害她所爱之人,为此,哪怕永远只能以岑杙的身份示人。
这是非常干脆的拒绝了,干脆到丝毫不留情面。秦谅很久才回过神来,目中流露出一丝愤然,还有一丝受伤。
岑杙忽又扭头看着他,“师哥,你杀了朝廷命官,这事儿虽然县里帮你隐瞒,但我估计也隐瞒不了多久,时日一长难免会泄露风声。你还是趁早找个地方躲躲,不然,我担心……他们迟早会来找你麻烦。”
秦谅眼中的怒气终究在她的关怀中败下阵来,恍惚着叹了口气,是啊,即便道不相同,他们始终还是亲人。
“放心吧,我做这一切的时候,都是假借的另一帮山匪的名号,而且把案发现场弄成了双方分赃不均导致的厮杀,他们查不到我的。明天我就找个地方把尸体埋了,到时候死无对证。另外,我也不打算在此久留,过段日子我也也离开了。”
岑杙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你就不问问我,将会去哪里吗?”
“不必了。”岑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免得将来我口风不严实,把你给泄露出去!而且我猜,你卖鱼卖习惯了,肯定离不了这条江。”
“数你机灵!”秦谅笑了,眼角有些湿润,推推桌上的牛乳,“刚才斗没见你动筷子,快吃吧,饭都凉了。”
午间送岑杙下山时,望着那一人一马远去的身影,秦谅这才后知后觉到,他们一年多没见,短短的相聚,竟然是以如此惨淡的方式收场。再见又不知道要何年何月。心中不由大恸。
“阿诤,好好照顾自己!”
远处的岑杙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突然勒住了马匹,回头冲他遥遥招手,在原地转了一圈,再次撒蹄奔去。秦谅单手叉腰,同样用力地挥了挥手,叹了口气。正要回山,忽然听到了一阵沉闷的踢踏声,在身后响起。
他回头看见了阿生,后者正望着那消失在天际的人形小点,发怔。
“阿生!”秦谅唤了他一声。
阿生扭过脸来,眼神还是空洞洞的,宽厚的嘴唇结结巴巴一张,“秦大哥,我……我想跟你上山!”
秦谅诧异了一下,“怎么突然想上山了,你家里不是还有阿爹和阿婆要照顾吗?”
阿生低头,想了半天,眼中突然冒出灼灼的光来,“我想跟着秦大哥干一番大事,这样才不会被人家瞧不起。阿爹和阿婆都会理解我的。”
秦谅其实当时只是无心提了一句,他也知道阿生的家境不好,家里的生计多半要靠他维持。他本想让他再考虑考虑,起码回家同阿爹商量商量,刚要张口,似乎从他热切的眼神中一瞬间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心里咯噔了一下。
第272章 江上钓鱼
岑杙再次回到江边,沿江东行,心境又比前时不同,不过大抵都逃不过别扭二字。离建康越近,这种感觉越强烈。这一日,她牵着马磨磨蹭蹭地在江滩上行走,突然被一阵嘎嘎的叫声,援引着看向天上,只见一群候鸟正排着树杈形的队伍往天边飞去。她把手支在额前搭了个凉棚,呆望了片刻,不由羡慕不已。连大雁都有目的地,她却像个无家可归人。
唉……
她叹了口气,盘算着今后的出路,京里的宅子卖了,虽说可以暂时借住在江家,但总不是个办法。栖霞寺也烧毁了,否则她倒是可以投奔师父。再不济就回鹭鸥村里教书,但转念一想,鹭鸥村每天都有人来打扰,也不平静。思来想去,偌大的一个建康城,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她正走着,天上忽然又下起了小雨。她连忙把背后的画取下来抱在怀中。暗忖这鬼天气真的越来越难测了,说变就变。得赶紧找地方躲雨。
牵着马越过一个高坡,她看见江边的沙洲上坐着一位钓鱼翁,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久久地不动,看起来就像一个稻草人。长长的鱼竿伸在江面上,鱼线看不清楚,倒是能看见白色的浮标随着水面上的波纹上下来去。
雨眼看就要下大了,但这位钓鱼翁一点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依然泰然自若地执着钓鱼竿,颇有一股“任尔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气质。
岑杙本来着急赶路的,此刻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拐了个弯被吸引上了沙洲。
钓鱼翁似乎已经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对周围的一切恍若未闻。岑杙怀疑他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
斗笠和蓑衣把他的身形包裹得严严实实,岑杙想看下他的正脸都不可得。
她刚准备搭讪,瞥见前头浮标动了,有鱼上钩了,连忙闭嘴。只见原本石化的钓鱼翁突然扬起钓竿,就像牧人挥鞭前先在空中蓄力一般做了个高挑的回旋,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就被高高地牵出水面。稳稳地落入了钓鱼翁的掌中。这一套动作娴熟而精炼,没有给鲤鱼任何逃生的机会。鱼竿划出的弧度更是完美,连岑杙这种自恃善于垂钓的,都不由在心里发出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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