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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妆浓[太平公主×上官婉儿]_江明空【完结】(335)

  给我吧……全都给我吧……

  像是在报复她方才的粗鲁,指尖上下翻飞,不多时竟让自己瘫软下来。腹中的暖流积蓄到极致,她眼角泛红,竟然有点点泪光。

  “婉儿我错了,我刚刚不该……你饶了我吧……”

  清晨的日光洒进来,罗被上还留着亲密的气息,衬得氛围越发暧昧起来。婉儿醒了,并不说话,也不下床。她侧身托腮,静静看公主的侧脸,直到那人微微睁眼,发出猫儿一样的呓语声,含混不清地说了些什么。

  翻个身去,公主察觉这灼灼的目光,似乎一直没有从自己身上移开。她偷偷笑起来,心下暗想:你不会不知道,盯着我看太久,会出什么事吧?

  忽而睁眼,猛地翻身扑倒对方。看着那张美丽的脸——秀挺的鼻子、薄薄的唇,眼睛里有星河,她的双眸也溢满爱意。

  “早安,我的皇后。”

  刹那间,玉石风铃叮当一响,那一声如此熟悉——玉杯砸在青石板上,四分五裂,每一片都倒映着日色。那张脸淡去,幻象一点一点幻灭了。灯红酒绿、莺歌燕舞,全部模糊成一片,又倏忽消失了,湮灭了。她仿佛掉进无尽的漩涡,回忆卷起来,收紧。

  眼前渐渐清晰起来,庭院依旧在身侧,同样的凄冷。戴面纱的女子将手举到耳侧,放下面纱。那不是婉儿,画采一袭红衣,眼中没有愤怒,只是冷冷看着她。

  “是你害了她,公主,你失约了。是你杀了她。”

  低头看去,玉杯碎掉的残片,正静静躺在青石地面上。

  胃还在烧灼着,心尖剧烈地疼痛起来。好像有一只手,揉捏着那颗脆弱的脏器,越握越紧。指甲尖锐,划破血管和褶皱,带着一阵阵刺疼。痛得喘不上气。闭上眼睛,她想重回那个幻境,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她怒吼着,甚至能感到胸腔的振动,耳朵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那只手忽的使力,心碎裂了,鲜血喷涌出来,从口腔,从鼻孔,从耳洞,满溢得到处都是。她倒下了。眼前最后闪过那人的面容,想抓住她的手,想触碰她的脸,想铭刻她的笑颜,可是做不到。眼前渐渐暗淡。

  永泰,武曌,贺娄,安乐,韦后,婉儿,最后是她自己。兜兜转转,一个时代,落幕。

  神州大地迎来了一个哪里都好,就是活的太久的统治者——唐明皇李隆基,也迎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盛唐。

  ***

  后来李隆基回想起唐隆政变时,总是咬牙切齿地喃喃:我最讨厌被女人威胁了。什么剖棺戮尸,发冢斫棺?呵,今天我倒要看看是发谁的冢、斫谁的棺?你真以为能威胁得了我么?

  我李隆基绝不可能被女人威胁的。

  豫州的小酒馆,王昱戴着斗笠,独自一人喝着闷酒,不时抬头看看。自从上官婉儿被诛杀,他便离开了长安。所幸对昭容是忠是奸,朝廷一直未有定论,作为表弟,还不至于身死。他这样想着,却又有些心寒——随着太平公主事败,而后薛绍、武攸暨墓依次被掘。而令他百思不得解的是,上官昭容的坟墓,也在这次事件中牵连着被夷平。[R5] 他不敢去寻。况且即便回去,已然曝尸荒野那么久,大概也寻不到了。那高贵优雅、才华横溢的女子,为何偏偏陷入权力的角斗场。权倾一世,最终却落得这样的结局。

  他叹息起来,在墙上写下昭容的诗,那首《彩书怨》。

  太平没有安葬,因着皇室的身份,尸首免于被扔在大街示众,丢在了乱坟堆中。庄子云:“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岂不邪?”若二人尸首同在荒野,天地为棺椁,也算是合葬了吧。

  而后,上官昭容藏书楼被毁,一册一册的藏书,有的付之一炬,有的流落民间。太平公主南庄,被李隆基四个兄弟所占,每年在故地行“祓禊”之祭。[R6]

  则天皇帝最爱的孩子死无葬身之地,太平公主最不孝的孩子独存世间。薛崇简的兄弟姊妹一一被杀[R7] ,他因为那些鞭伤得以苟活。一道道血痕,最终成了他的护身符,皇帝甚至赐他李姓以示表彰。随后,李隆基封他为蒲州别驾,命即刻赴任。后来,崇简一辈子没有升迁过,也没再回到长安。不知在蒲州,那个太平曾呆过的地方,回想起与表兄玩耍的日子,回想起参与的政变,回想起母亲的鞭打,他会作何感想。十年以后,李崇简死于别驾任上。

  先天政变之时,李旦被逼上城墙,他对在场的大臣说,忠于他的就留下来。李隆基叫手下收集消息,找出那些站队太上皇的臣子,预备后边一个个收拾。好在老臣陆象先出面,一把火烧了名单,才没再追究。

  如同玄武门之变一般,兵部尚书郭元振担任了尉迟恭的角色,软禁太上皇宗李旦。尉迟恭结局很好,一生荣华享用不尽,但郭元振不同——政变后的第三个月,骊山脚下,他主持了一场阅兵仪式。没想到,皇帝在台上看着,不由眉头直皱,随后勃然大怒。他命人将郭元振押解上来,二话不说,便以“军容不整”的名义要将其斩首,众人力劝才得以免除。但皇帝还是流放了这位功臣,一番动作下来,郭元振的朔方军终于被他牢牢掌握。

  郭将军经过这些事,已经心灰意冷,不久后一病不起,死在了流放途中。听闻此讯,李隆基眼泪也不曾掉落,让跟随他政变的大臣寒心。同为功臣的刘幽求和张说,此后被罢免宰相,做了东宫的属官。失去权力的他们不免“有怨望语”,可正所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些话被皇帝听到了,就要治罪。不久后,二人被逐出京城,前往地方当刺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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