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鹊闭着眼睛。
她不知道杜思人是在看她,还是在看雨。
“我希望哪一天,你的心里也有我。”
她因生病而负荷过重的心脏,突兀地用力跳动了一下。
杜思人说:“也不一定是要时时记挂着我,只要下雨时,能够想起还会有我来帮你撑伞,生病时,想起还会有我来照顾你,想哭的时候,能记得,不管是为了什么,只要我在,没有人可以否定你流泪的理由。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来到这个世上,对我来说,你的存在就只是你心里装着的那一切,与其他任何事情无关。我很高兴认识你,很高兴这个世界上有你,高兴得每天晚上想起来,都能睡个好觉,每天早上醒过来,也要第一时间想一想这件高兴的事,这样就能过好一整天。因为这样,所以我希望,哪一天,你的心里也有我。”
雨声嘈杂,将她们隔绝在世界中心独立的一隅。杜思人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太近,太清晰了。
这是补偿吗?她想。是这场雨补偿给她的,迟来十四年的那份偏爱。
若杜思人没有参加这场比赛,此刻,她也应该坐在华东的那张圆桌上,坐在那些将她视作草芥的大人中间,那么,就绝不会像这样误入她的孤岛了。
她早该与她约法三章的。
她不说,她就不用拒绝她。
即使她此刻只想靠进她的怀里,在这世界中心的孤岛中,在这被席卷一切的时间长河遗忘的屋檐下,沉沉地睡上一觉,但她不能,她必须要替那个独自站在雨中哭泣的13岁少女开口说:
“怎么可能?”
第65章 15-4
怎么可能?
不可能吗?
……嗯。不可能。
因为我是女孩子?
没那么多因为。
而后谈话便被汽车鸣笛打断,在往后的一两天,变成一个脑海中的死结,许多次忽然冒头将杜思人绊一个趔趄,而后她便停下来放空几秒,直到身旁人提醒她回神。
练歌的时候,跳舞的时候,打开水龙头试探水温准备要洗澡的时候。
或许连为什么都不该问。一个女孩拒绝另一个女孩,本就不需要理由。
她无暇低落,也并不沉溺在任何挣扎的幻想或是质问的冲动里,眼下最重要的仍是每天紧凑的行程,声乐课、舞蹈课、排练,她正处在一场全国观众都密切关注的赛事里,她时刻提醒自己。
不可能,就不可能好了。她并不负气地,慢条斯理地想。
莲蓬头的水势变大,溅到她的脸颊。有些烫。
她回过神来,伸手掬了一捧水泼在脸上,脑海中冒出几个大字:
为什么啊?
她站在水流下,慢吞吞地,一边洗澡一边想,大多数时候就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洗了太久,白色水雾气在浴室的上空久聚不散,她晃晃开始变沉的脑袋,猛地关掉水龙头。
再飞快地擦干自己、穿好衣服、将头发吹得半干。
而后趿着拖鞋便跑出房门。上楼。在无人应答的二十秒内十分克制地仅按了两次门铃。
林知鹊打开门。
“干什么?几点了?”她挑眉,身上裹着一件薄柔的睡袍,在杜思人眼中,像被裹在一个很温柔的梦里,或是像一个很温柔的梦本身。
她老实答她:“十二点。”一边答,一边侧身溜进房间。
她又问:“明天要干什么?”
她再答:“明天要终彩,要直播。”
桌上的水杯冒着热气,几盒感冒药扔在一旁。杜思人伸手去摸有些烫手的杯壁,再将杯子拿到嘴边来吹气。
林知鹊看着她,“那你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杜思人按着分量取出药片,把水杯和药分别递到林知鹊手里。
林知鹊就着一口水,很快地把药吃掉了。
杜思人又接回水杯,自己吞吞吞地喝了三小口。
“很想被传染是不是?”
杜思人咧嘴笑:“不行,现在不方便被传染。等比赛结束了才可以。”
“什么屁话?那么有事业心,就赶紧滚回去睡觉。要么就去练习室通宵。”
听得此言,她马上一边高喊:“睡觉了睡觉了!”一边自顾自地钻进了被窝。
林知鹊无语地站在一旁看了她一会儿,像是无力骂她,竟就这么随她去,很快便将房间里的灯关得只剩床头半盏,也在床的另一侧躺下。
她火速翻身蹭到她身旁。
她和她的护肤品是不同的味道,交织在一起便太过甜腻,直窜进她的鼻尖。她决定要改用和她一样的护肤品。
林知鹊阖上眼睛:“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
“现在?”
“现在。”
“这么快?”
“已经开始了。”
“那你怎么还在说?你犯规了。”
“规则对制定规则的人是无效的。”
“意思是你可以说话,我不许说话。”
“是。”
“我遵守规则有什么好处?”
“没有。”
“我不遵守呢?”
她以为她要说,那你就回自己房间去,之类的。
结果她扭过头来,睁开眼,说的是:“那我就会很困扰,睡不好觉。”
她便马上乖乖闭嘴了。
但太过甜腻的空气里仍旧堵着重重心事,床头的半盏灯内敛,她们的脸被阴影涂抹半边,一百句到了嘴边的话无法出口,于是各自别扭地对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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