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走了多久,脚下的长阶终于到了尽头。一道窄门伫立在那里——与建筑的其他部分所不同,唯有这扇大门在我眼中是正着的,在无数倒悬的黑暗的门与窗之间,唯有它亮着灯,肃穆而庄严,兀自透出一种叫人屏息的气质。
我踏入窄门中,夜晚,在这一如有实质一般流淌到了我的脚边。
我抬起头,看见面前的薇薇安。
浓重的夜色正是从她身上流淌开来的,她浮在空中,微微低垂着面容,在深浓夜色中愈发显得肌骨皎洁。身上的衣裙如同黑夜暗河,沿着身体的曲线一路迤逦,渐渐铺满了整个空间。
殿堂成为一片轻盈而明亮的光晕,唯有她的长发铺散开来,化作无垠的夜空,其间无数星河旋转。
“薇薇安。”我喊出了她的名字。
她睁开了眼睛——毫无疑问是熟悉的容貌,然而,却有某种东西微妙地改变了。
那是一种深沉而神圣的气质,一种不言自明的权柄,与我曾在光明神殿仰望最高处那扇玫瑰圆窗相似。天国明亮的光晕,任何目睹此中荣光的人,都会不得不相信,此世或却有神的存在。
——万古长夜,在这一刻,降临此身。
一切的肉.体和外界,都在这一刻被剥离。在精神与物质的夹缝之间,渐渐脱离的梦境像面包间轻薄的奶油,徘徊在真实与空无之间。
意识在世界层与世界层之间缓缓流动,灵魂振动起来,琴弦般发出声音。
于是,接下来便是我们灵魂之间的对谈。
我:你不是薇薇安。
“薇薇安”:我并不完全是薇薇安。
我:她在哪?
“薇薇安”:她在她的身体里。
我:你是谁?
“薇薇安”:我是一隙间的过客。
我:你用了她的身体,来降临此世。
“薇薇安”:不错,现在在她身体里苏醒的人是我。
“薇薇安”:你看起很镇定,我还以为你会立刻不依不饶地让我把身体还给她呢。
我:我确实在思考怎么让你怎么从她的身体里滚出去。
我:……
“薇薇安”:哈哈哈,小心哦?在灵魂的交谈面前,思想是一览无余的。
“薇薇安”:别担心,薇薇安只是陷入沉睡了而已。
“薇薇安”:“肉.体是灵魂的圣殿“,你听说过这句话吗?世界上不会有比薇薇安更适合降灵的人了。
我:因为她的身体是灵力构建的?
“薇薇安”:是的,黑夜与山脉的魔力。这般与世间自然一脉相承的魔力,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她一个人拥有。如果说她是一座华美的殿堂,那么其余的人便只能称为岌岌可危的草屋。
“薇薇安”:过去数万年中并非没有想将我这样的存在呼唤到此世的人,可惜他们不是肉.体溃散而死,便是精神崩溃而亡——哎呀,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你的薇薇安不会有事情的——毕竟,此刻站在你眼前的我,也不过是投影在这个世界上的一缕分灵罢了。
我:投影?你的意思是,你原本不在这个世界中?
“薇薇安”:是的,投影。你玩过手影游戏吗?在灯光下,手的影子落在白纸上,便可以变幻出无数形状——
我:但无论如何,观众看见的投影,都不会是手原本的样子——你就是那双我们永远都不能看见的手。
我:而薇薇安,是那张白纸。
她:你聪明得令我愉快。没错,我也只是短暂地凭依到她的身上罢了。所以,这一刻,我们灵魂共通。即便是陷入了沉睡,薇薇安依旧能够感受到此刻我的感受。而我,同样也为她的性情所影响着——换句话说,这一刻你看见的我,便是万千世界中,拥有了「我」之权能的那一个薇薇安。
她:所以说,有什么一直想知道的薇薇安的小秘密现在都可以问噢?比如她究竟为什么会爱上你这样的问题?
我:……我才不好奇这种无聊的问……好吧!为什么?
她:她不愿意说。
我:……我以为我们是在一个严肃且篇幅宝贵的场合里交谈。
她:爱和情.欲对我来说都是事关存在的命题。不过,你确实还可以问我一些其他的内容,关于薇薇安的、你不了解的东西,我将作为她来回答你三个问题。
-
她:那么,第一个问题?
我:你的年岁并不止四百。
“薇薇安”:是的,我的年岁并不止于四百。我从山川、河流与星辰之中诞生。它们成为我的躯壳与灵魂,我便与之同岁。据我所知,那一夜诞生薇薇安的湖水,从它在海洋中升起又落下,从积雪融化成雪水,一路流淌汇入湖水中时,这样的循环它已经经历了十万遍了,而那颗成为薇薇安心脏的流星,在坠入湖水之前,也已经三亿岁了。
我:原来如此。
她:你看起来很镇定。
我:当一个数字足够大,那么它是三亿还是三十亿,其实都没有分别了。
她:原来如此。
-
我:第二个问题,预言之眼对你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不意味着什么。囚鸟不会感谢上天赐予它歌喉和羽毛。
我:我以为……预言的能力至少能让我们更好地看清命运。
她:但预言并不代表全知,你明白的。命运是横经竖纬的丝线,预言的眼睛只能让我们看见其中一根。我们或许可以循着它看见未来的脉络,但贸然地将它抽出,只会让命运成为一团死结的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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