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下起了雨, 小旅馆里又冷又潮,司年睡不着觉,眼巴巴盯着面前的墙壁。
每到了新的地方, 司年总是要闹失眠, 这大约是被抛弃很多次的后遗症,尤其这家旅馆又在医院附近,时不时还能听到街上救护车的声音。
医院、朋友、疼痛、陌生的床。
噩梦的要素已经齐备,司年看起来更像是畏惧入梦。
夏东篱也没睡,她眼睛现在还是肿的,一闭上眼睛就觉得火辣辣的痛。
“明天早上五点钟的车票,我没法带你办住院手续了。”夏东篱的声音有些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再找人借点钱, 回来的可能晚一点,好在,许医生是熟人,你有事就找他, 等我来了再谢谢他。”
两个人是来玩的,根本没带什么东西。
带多了会让司年起疑,这件事,在已经知道大概结果的司晨看来, 是夏东篱费尽心思, 怕司年发现这一趟是要去住院, 特意做的伪装。
他感谢夏东篱为司年付出的这些心思, 但对于当时的司年来说,她得知夏东篱想让她住院第一反应,并不是自己有了依靠的感激和放松,而是对于自己是否会被再次抛弃在医院里的彷徨。
之前尚且是被抛弃在自己生活过的城市,可这次,她们到了北京,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医院...
穷家富路,她们出门,带的钱不少,但那只是对三天旅游的花费而言,治病的话,交完住院费,司年手头就没什么能用的钱了。
她的家当不在这里,她和夏东篱才认识不到两年,但时间并不是唯一检验感情的标准,毕竟她也被认识三年多的朋友抛弃过...
她没剩多少日子了,她也清楚夏东篱回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要放弃逐渐安定下来的工资和生活,要和她到北京,要承担她不知凡几的医疗费,要重新找工作,要照顾病人...
是啊,她们才认识不到两年,夏东篱不必为她做到这种地步的。
更何况,司年对夏东篱好,也并不是没有私心,她需要找一个足够义气的人,能在她死后把那些信寄回家,夏东篱没因为她得了癌症就被吓跑,单是这一点,司年是放心把自己的信交付给她的。
但要是把更多的责任丢给她的话,这太过分,而且不公平。
两人背对而卧,司年应了一声,随后就是一室的静默。
后来司年躺正了,两个人肩靠着肩,司年说,“家属院的房子是我朋友的,你要是...之后没找到住的地方,就在那里住着,她不会赶你出去的。”
“卧室的床头柜子里,最下面那个上锁的抽屉里有个盒子,装着一盒子的信和我攒的一些钱,信是我提前写好的,你要是有空,偶尔给我爹娘寄一封回去就好,不用多,一年五六封,够瞒着他们几十年了。”
“我之前...也不是故意要为难你,非要你给我写信,我才给你回。”司年轻出了口气,“就是我给人写信,总让我觉得不吉利...”
“哦,家里种的扁豆和石榴差不多熟了,你回去记得早点摘,出来的时候就瞧着好些石榴都崩了口子了。”
“......”
直到二十年后,夏东篱都还记得那个房间里潮湿的发霉味道和从门缝底下透进来的昏暗灯光,以及司年那“托付”的语气。
夏东篱记得自己当时很生气,气到甚至真的想一走了之,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污蔑——司年可真贴心,贴心到为要离开她的人都做好的安排和说辞,可这说辞落在没准备离开的人耳里,无异于杀人诛心。
夏东篱固然越来越优柔寡断,可她从来没有在“是否把司年丢在医院”这件事上犹豫过。
自始至终,夏东篱犹豫不决的,都是在苹果和橘子的问题上——女朋友想要苹果,可她只有橘子该怎么办?
更具体的说,司年只想安稳度过余生,可她开始寄希望于奇迹能让司年的寿命延长,她是该顺从司年的意愿,还是自己那飘渺的奇迹?
尽管,这个奇迹的代价是让司年更加痛苦?
在司年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的时候,夏东篱坚定的把尊重司年的愿望当做自己爱她的表现。
可司年的身体每掉一两的肉,夏东篱的犹豫就会动摇一分,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是越来越离不开司年,怎么爱她的表现怎么反倒不如从前,但她确实开始一分一厘的加重“奇迹”的筹码。
所以她一边想着要和司年在老家,安逸地待到人生的尽头,一边又在离开老家的时候,特意折回去,托王嫂帮她问着村里有没有要买房子的人。
她一边为了司年花钱毫不心疼,一副得过且过的样子,一边又开始悄悄算着自己的存款和工资,以及找了新的兼职。
她一方面带着司年来北京满足她的心愿,一边又把人带去了医院...
她总是在给了司年半个苹果之后,又要悄悄藏起来一车的橘子,现在她连半个苹果都没有ʝƨɢ*了,于是她把她藏的橘子推出来,可她面临的,却是司年对于她不爱司年、要抛弃司年的质疑。
她固然不算好人,但也不该受到这样的指责和怀疑吧?
她固然逼着司年收下了橘子,但...但她...
夏东篱的眼睛又开始发烫,她飞快的眨了眨眼,却不知道但什么。
根据司年“爱她就要尊重她”的理论,她没能给司年苹果,所以这应该是不爱的表现,如果自己不爱司年,司年做出这样的猜测也无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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