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的重点太多，阿狸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一则，凤仪宫是历来皇后的住所，司年若是做了皇后，那便是太子做了皇帝，也就意味着，如今的这位陛下...
二则，帝后大婚和太子娶太子妃的章程是不一样的，太子妃嫁入东宫要自备嫁妆，可对于皇帝而言，天下一草一木莫不属王，故而皇后嫁入皇宫，这嫁妆是宫里操办的。
但明明，老夫人今日还在张罗着给小姐筹备一些上等的绫罗绸缎。
三则，以皇后如今的急切态度来看，既然选在了新帝登基这日成婚，那便是皇帝没多少日子可活了，至少是活不到他们成亲那日，而筹备帝后大婚本就繁琐，又是悄悄来办，足可见这场婚事的匆忙。
皇后何必这么着急呢？
阿狸没有质疑司年这句话的真假，她听懂了这话里皇帝快要驾崩的暗示，但想不通皇后的用意，更想不明白司年的恐慌。
在她眼里，司年本就是作为皇后培养的，将来做皇后也是顺理成章的，既然如此，太子妃做与不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更甚者，太子是谁也不重要，她是天生凤命，要嫁的，只是要当皇帝的那个人。
是故在听说太子拜见皇帝的时候，伤心过度吐血，心里也是不以为意的。
只心说这爷儿俩的身子骨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差！
不过嘴上还是乖觉道，“太子有太医照料，必然不会有事的。”
话落，阿狸便觉手臂上一阵湿润，她也知道自己思量不够，故而掌着司年的脸，指腹抹去了她眼角的泪痕。
“小姐，你这桩婚事是皇后亲自做主的，而且看皇后如今的态度，就算陛下驾崩，于此事也无碍。就算婚事匆忙、筹备不足，可你又不是在乎这些虚礼的人，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皇帝死了，沈家的靠山没了吗？可日后她是稳稳的皇后啊！皇后的娘家，谁敢轻视？
阿狸不明白司年为什么会这么慌张，但她享受被小姐信赖的感觉。
而对于司年来说，或许是之前更加丢脸的样子已经被阿狸瞧过，这次固然狼狈，但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难以启齿。
她暗自思忖片刻，握着阿狸的手腕，道，“若是我做了皇后，却没有皇帝呢？”
阿狸更糊涂了，天下可以没有皇后、没有太子，怎么可能没有皇帝呢？
然而那手腕上逐渐加重的力道也在证明，小姐确实是认真的，那也就是...太子也命不久矣了？
太子命不久矣，所以皇后才迫不及待的在登基大典当日，让他们两个成婚！因为再晚下去，周氏就可能连个有嫡出血脉的继承人都没有。但皇帝快不行了的消息还要瞒着天下人，所以在这之前，沈家还是要照常准备太子妃入东宫的一应事宜...
皇帝是沈相的靠山，太子是小姐的靠山，但在两座山都不牢靠、甚至随时可能消散的情况下，谁靠上去，谁就会被山崩时的碎石压得粉身碎骨。
太子一旦殁了，太子妃就不是要为太子一个人守寡，而是为着整个大楚的周氏江山守寡！她若是有了太子的继承人也罢，若没有...她和皇后两个女人，该怎么维持这摇摇欲坠的皇权呢？
阿狸并不疑惑小姐是如何得知这消息的，她在短暂的思索之后只剩心惊。
太子自小体弱，不常见人，但皇后必然是知道太子的情况的，她越是着急让两人成婚，只能证明太子的情况越差，她急需司年为周氏诞育新的继承人！
顿时，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不再高不可攀，它像一个装潢精美的坟墓，那里埋葬了太多人，之后也会埋葬司年！
阿狸心跳的很快，她头上不断地沁出冷汗。
她难以想象司年会成为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的模样，她看起来比司年还要紧张，她反手攥住了司年的手臂。
小姐，我带你跑吧！”
阿狸是认真的。
不管去哪里也好，别管沈家这些人、也别管什么辜负不辜负，她如果是真的心甘情愿被束缚，就不会在上元节当夜和自己出去！
她明明也想冲破这规矩的，什么凤命、什么皇后！一个臭和尚的一句话就判定了她的一生，所有人都抱着目的接近她，最后却还要她无怨无悔地回报。
凭什么？
阿狸又气又急，眼眶猩红，“小姐，从来也没有人问过你要不要做皇后，你又何必把自己这辈子都搭进去？她们对你好都是别有目的，是一厢情愿！为了别人的一厢情愿，你把自己这辈子葬送进去，那不是傻瓜吗？”
床头上的烛台灭了，外头已经五更天了，冷淡的晨光带着点淡水墨画的色彩，司年能看见阿狸模糊的轮廓。
她轻笑了一声，又反过来安慰阿狸，“傻阿狸，刚才说的，只是最糟糕的情况，我只是...唔，如你所说的，所有临出嫁的女子都有的焦虑和恐慌吧！”
她叹了口气，还要再说什么，忽然听见外面廊子里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小姐，宫里来了旨意，请小姐即刻入宫。”
作者有话说：
题目出自晏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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