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从前刚和小姨一起住的时候, 那时她还是个孩子，忽然之间没了父母，心里说不出有多害怕。她也害怕被人无视，所以故意去做了很多错事，故意去摔坏家里的东西，用这种可怜可笑的方式想让别人多看她一眼。可小姨从来没有因此而责备过她一句，甚至像是没有看到那些都是她做的一样，默默地低头去扫干净了她砸碎的玻璃杯和瓷瓶。
他们都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她把心里的一切不甘和郁愤发泄出来，白璇感激他们，可也明白这算不上是多么亲密的亲人，客气而疏远，彼此都带着一层割舍不去的戒备，她不希望和白岚最后也变成这样，即便不是恋人关系，她们也一定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没有浓于水的血缘纠葛，却能够成为对方永远的依靠，心无芥蒂。
故而白璇直接去问过白岚很多次，可白岚始终都没有正面回应她，总是能找到推托的借口，把话题引到别的地方，可往往也只能带来更长久的沉默。
白岚几天前收到了褚遂安的来信，信里嘱咐她腊月初去临安，如今只剩半个月时间了。
送信的方法并不保险，因此褚遂安并不曾提及具体要如何行事，以免信落入他人手中带来麻烦。可其实也并不用细想，左不过是暗中行刺而已，只要能进皇帝的寝宫，这算不上是什么难事。万一她当真被人发现了，哪怕褚遂安现在手里的兵力并不能保她平安出城，只要她能靠自己逃出皇宫，剩下的也算不上什么。白岚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这实在不是什么风险很大的事，虽然有危险，却不足以致命。
可尽管她并不在意，却能看出来白璇自回来后便一直很紧张，她可以和白璇多说一点临安兵力空虚的情况，可她却选择了沉默，她和白璇说自己是一个再自私不过的人，这并不是一句假话，她是一个自私的人，看着白璇为她心急如焚，甚至有时还会流露出一丝懊悔，后悔当年选择了离开，她便觉得心里很熨帖。她喜欢看白璇为她心急的样子，就好像她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无论到了任何时候，白璇都不会放弃她，可以很爱她。
白璇被白岚黏得紧，终于等到白岚有事不得不出门的时候，白璇这才找到了留在山庄里的借口。
她找左楼问了问这一年来山庄里发生过的事，又问了褚遂安那边的情况，可自从褚遂安回京，和山庄的联系也越来越少，且几乎都是单独联系了白岚，因此更难理清究里。
所幸还剩了一个秦良了解情况。白璇已经和他说过了樨娘的事，秦良听后怔了片刻，过后倒像是松了口气一般，笑叹道：“也罢了，算是个好结局。不过她能救你，我倒是没有想到。我和她相识多年，难得见她动几次善心，近半数都用在了你身上。”
想起樨娘给自己喂下去的那些毒||药，还有当年害了白温景的事，白璇对此不可置否，可樨娘救了她也是真的，两厢抵消，那些前尘往事，过去了也就罢了。
“你当真不打算帮褚遂安一把么，好歹这么多年了，如果他这次败了，你……”
她话未说完，便听到了秦良将手中茶杯重重放下的磕碰声。秦良眼底满是白璇从未见过的冷意，他道：“我在越剑山庄待了整整jsg十三年，也为白温景和褚遂安卖了十三年的命，现在我不想做了，不想管任何人的死活，人为刀俎，即便我不是鱼肉，也不想去做那砧板，登王爵位的踏脚石自古以来都太多了，我不想成为其中的任何一个。”
说罢他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过于生硬，缓了片刻后又一如既往地平静道：“褚遂安根本就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心胸狭隘，疑心颇重，又时常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有文韬而无武略，盛世升平里还能当个贤君，可惜他生在乱世，如果没有老庄主，他都不能活到现在。他连你都不如，连你都知道何为取舍，当年才会离开，以免生出更多祸乱，可他不懂。如果他当初愿意听我的，只要舍弃掉手中的一兵半卒，现在就不至于被人将整个军营瓜分得一干二净，只剩了几个老弱残兵。
他登上了皇位又能如何，狡兔死，走狗烹，妄谈江湖阔远，你和白岚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都会成为他不除不快的梦魇。”
第144章
梦魇……白璇从秦良那里离开时都还在想着这个词, 她记起了从前沈慎之和白温景提起的话，也记得白温景和兰容曾经的遭遇, 不得不说秦良说的其实并没有错。
可她却没法去劝白岚放弃帮助褚遂安夺位, 不单单是因为白温景临终前的嘱托，也是因为这个世界原本的轨迹便是如此，或许她的存在可以扭转一些乱局, 但大体上到现在却是没有改变过的。
白岚会承继庄主之位, 然后帮褚遂安登基，不久之后那轲入侵, 褚遂安带她前去平乱, 随后的事也不消细说。她可以去帮助白岚做成她想要做的事，却不能改变她原本就该有的想法和决定。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等到她们去了姑苏见过褚遂安之后再做定夺。
白璇正想着，没注意到白岚脚步匆忙地对面游廊里过来, 两人差点儿撞了满怀。白岚神色焦急地一把拉住她，蹙眉问道：“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白璇这时才发觉天已经黑了，月光隔着一层纱似的薄雾明晃晃地悬在半空。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道：“我去找秦良问了些事, 你吃过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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