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伏鼠巷里的人大多目不识丁，平日又哪里有钱去买些用不上的纸笔。王仲火摇摇头道：“没有纸笔，但——但是我记性好，你可以，说给我。我记得住。”红绡只好将平日府中医官常开的退热药方报给他听，反复说了几遍，又让他重述一遍，一字不差，才放下心来。临走前，红绡拿出一片金叶子递给他道：“我信得过你，我家主人安危全系在你手上。”她未必真心相信对方，可眼下关头由不得她再迟疑。
“这太多了。”王仲火没有接过钱财，却被红绡硬塞到手中。他大抵明白若不收下，对方未必心安，便不再推拒，郑重地点了点头，立刻出门买药。
等房中只剩红绡，卫璃攸才又说道：“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见她说话有些吃力，红绡欲劝她休息：“以后可慢慢说与我听，不急于这一时。”
“不成...眼下我必须同你说清才行。”卫璃攸固执地继续：“这回我急着带你离开，并非仅仅因为我早就起了离开的念头。”她握住红绡的手，努力向对方说清之后的每一个字：“我听说西厥王向三哥提出联姻的请求，作为出兵抵抗祁王的交换。若此事当真，以我对三哥的了解，他必然会应允，所以我才如此着急离开。”
红绡脑中似有什么轰然炸开，炸得她脑中一片空白。这时她才真正理解卫璃攸为何如此抗拒。
“我晓得你是担心我，但我们绝对不能回去，”卫璃攸以近乎祈求地语气同她说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要逼我回去。”
红绡此时正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仿佛被架在火上煎烤。她当然晓得回到崟王府之后卫璃攸将面对什么，可也不忍心对方再受磨折，顿时深陷茫然之中，又忍不住地自欺欺人：“或许、或许这只是你的猜测，事实并非如此。”
“自我们离开后，从三哥的举动来看，此事多半是真的。”卫璃攸不吝将真相点破：“若非已有打算，他不会如此大动干戈，又是封城又是搜捕。他大可暗中与阿珅联络，确认我安好即可。”说起叶珅，她眼中不禁笼上一层忧愁：“阿珅受我连累，恐怕现下也不好过。可我到底是个自私的人，既走到这一步，也不打算再回头。”
过了半晌，王仲火带着几包药材匆匆赶回，再按照嘱咐煎熬汤药，让卫璃攸服下。因其中几味药材实在珍贵，城中医馆并无贩售，王仲火只好央着大夫寻到替代的药材。
服下药后，果然见效。卫璃攸虽仍在发热，但比之前要好转些许。
转眼间已至晌午，闷热的空气令人越发焦灼难耐。榻上昏睡的人忽然嘤咛了一声，红绡见她已转醒，忙上前查看。
“可是好些？”红绡急忙问她。
卫璃攸攀住她坐起，一言不发地歪在床头，胸口起伏不定。她半天不曾答话，忽然猛地咳嗽起来，将服下的汤药呕了出来，便又昏睡过去。
红绡俯身收拾残局，王仲火也不闲着，蹲下身帮她一并清理地上的汤汁。湿热的水滴落在手边，王仲火抬起头，有些惊讶地望着眼前落泪的女子——这一整天，倒是第一次瞧见这女人流泪。
紧绷的心弦在无望中断裂，红绡终于忍不住掩面落下眼泪：“吃不下药，烧也不退，该是怎么办...”
“你、你别着急。”王仲火顿了顿，说道：“生病了，得大夫亲眼瞧过，才好。”
这道理她怎会不明白，可她能怎么办？
城里的大夫是决计不愿踏入伏鼠巷的，所以唯有带卫璃攸出去。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红绡重重叹了口气，起身抹去眼泪，对王仲火道：“有劳阁下再去熬些药，备些清粥，晚点等她醒来，我喂她服下。”
她决意再坚持一会儿，只盼老天怜悯，能让卫璃攸快些好转。
可老天爷似乎并非心怀悲悯，世事也常不遂人愿。又过去一天，卫璃攸仍时不时烧得发烫，身子偶尔战栗抽搐，米水也进得少。待到后来，红绡在耳边唤她名字，她也鲜少回应。
王仲火在旁瞧着曲红绡衣不解带地照料了整天，不禁心生动容。正想出言相劝，却见红绡站起身，扶着昏睡中的人坐起，取来外衫替她裹紧身子了。
“等不得了。”
下定决心的同时，竟有不速之客来访。
门外叩门声响起，屋里的人皆因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愣住，忘了反应。片刻过后，门外的人似乎没了等待的耐性，叫唤道：“仲火，在不在？悦姐姐来瞧你了。”
第105章 伏逃（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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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正是悦娘。不知是有什么火急火燎的事，即便屋内许久无人应答，她仍无休止地拍着门板。
红绡不想再拖，叹了口气说道：“去开门罢，总是要出去的。”
王仲火无奈下只好去开门。门开一瞬，悦娘险些没收住拍门的手，差点拍到他面上，好在被及时避开。
“早晓得你就在屋里，偏要让姐姐等好久。”悦娘似嗔似恼地说。
“我有事，正要出去。”王仲火表情甚是冷淡：“你有话快说。”
悦娘迈开腿正想进屋里去，谁知王仲火死死守在门口，不许她进。她便探着脑袋往屋里瞥了一眼，果然瞧见个人影，不觉笑道：“听说你这两日都待在巷子里，还道你在城里碰到什么麻烦，姐姐正想着与你开解开解，不想竟是金屋藏娇，这才舍不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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