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颜陨夕提起置于地上的灯盏，抛下一句“好自为之”便随那狱卒一并离去了。
天牢大门外，有一身披斗篷的人对几个守卫怒斥道：“我你们也敢拦着？胆子肥了是吧？”
一守卫满脸无奈：“青雪大人，小的只是例行公事，还请您谅解。”
忽然自天牢中飘出一记声音：“这可是青雪仙子来了？”
紧接着，一张冷白俊秀的脸自黑暗中隐出，颜陨夕手中灯已熄灭，还有一个狱卒跟在他的身后，周遭的空气霎时平添了几分冷峻。
常翎冷笑道：“呵，怪不得，原来是你在里面。”
颜陨夕望着她，神情有些委屈：“你我二人同是为大人效力，向来又井水不犯河水，无冤无仇，怎么今日青雪仙子好似不太愿见到我呢？”
常翎心说你这是明知故问，遂勾起淡淡的微笑：“若是您执意要这么理解，青雪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不是？”
颜陨夕冷哼一声，朝那狱卒使了个眼色，没说话，只见他袍袖一拂，踏云扬长而去了。
那狱卒对门口的几个守卫做了手势，放常翎进入天牢大门，在大门关上前那狱卒也一并走了进去，跟在常翎的身后。
天牢走道上黑暗压抑，周遭充斥着铁锈和发霉的阴/湿气息。
常翎挑着灯，行至杭初霏所关押的房间外，隔着铁栏望见侧卧于茅草堆上的女子，本雪白光洁的衣衫上沾了尘土，一头青丝亦凌乱地散在肩头，遮掩了大部分的后背。
“小杭！”
闻声，杭初霏骤然睁眼，自茅草堆上坐起身，朝来人望去：“翎儿！”
常翎俯身半蹲下来，紧紧抓着铁栏，清泪泉涌而出：“你受苦了……”
杭初霏笑道：“哪有受苦，我这不挺好嘛！我可是沧临仙姑！不必担心我，真的。”一面说着，一面伸手穿过铁栏，拭去常翎脸上的泪水。
“小杭，到这时候你还想糊弄我！我全都知道了，朔天……天帝大人要杀你……三日！只剩三日了啊……”常翎抓住了杭初霏的衣衫，攥紧。她竟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为杭初霏做什么，只能满面垂泪，泣不成声。
她本想着将自己同执千川查出来的事情告诉杭初霏，奈何身后有双眼睛死死盯着，现下什么也说不得。
杭初霏心下顿时一阵酸楚，遂将手搭在了常翎的玉腕上，故作平静：“翎儿不哭。我……早该死了。”
常翎嗔道：“不许你这么说！”
杭初霏轻拍了拍常翎的脊背，长睫垂下，凑近对方耳边，轻声道：“翎儿，你今夜来我属实感动至极，能有你这个挚友，是我杭初霏三生有幸。”
“今夜后，别再过来了。再与我这般人为伍，会脏了青雪仙子的清誉的。”
常翎瞳孔骤缩，适才她手上愈发用力，放开时在杭初霏的衣衫上留下的条条褶痕尤其明显。
“你在胡说什么？你本就清清白白，你虽没有完成任务，可你罪不至死！”
杭初霏抬眼，见到那张望着自己的清隽脸庞，愤怒，坚决，又认真。
“翎儿，我累了。你快走吧。算我求你了，别再来了！”杭初霏沉声道。
顿了须臾，常翎垂下头：“好吧……”
她缓缓站起身，清眸中水光粼粼，尽是心痛和不舍。那狱卒飞快地瞟了她一眼，想是不耐烦了，但毕竟人家是青雪仙子，便不敢说什么。
“那……我走了，小杭。”
杭初霏低着头，没有回答她。
出了天牢，常翎怅然仰首，茫茫浓夜之中，无星烁，无月明，唯剩飞雪漫天。
“杭初霏，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等我。”
一回到青雪殿，常翎花容霎时一冷，高声道：“你们办得怎么样了？”
一个手下道：“大人，适才执大人的人送了卷宗过来，说是您想要的，好像是……三百年前的。”
常翎喜出望外：“太好了。”
另一个手下道：“大人，我们已是最快的速度了，不出三日定能完成。”
“不出三日……”常翎喃喃道。
此事谋划已久，按计划是在一个月后走最终的关键一步，岂料杭初霏突然回来，又当即判了死罪，那件事就必须提前到三日之内，若是赶不上，就无法救杭初霏了。
“这大概就是天注定的吧。”常翎嗟叹道。
绕进寝室，解开斗篷，她整个人瘫在了床榻上。揉了揉太阳穴，须臾，将目光投至窗外。
“时间不多了。”
雪覆天牢，阴冷黑暗的房间中，杭初霏平躺在茅草堆上，面朝那扇唯一的窗口，迎着飘落而下的雪花，冰冷的光线映亮了白皙清丽的脸。
青丝如墨般流泻在茅草堆上，美目微阖，杭初霏自此陷入了回忆。
恍然间，那一道玄色的倩影仿佛就在眼前。
回想当时的缠绵，坦然相拥的温度，清幽的发香……
是她，也只能是她。
此番下凡，和柳云暝的一同经历的往事历历在目，还没来得及沉浸于甜美的爱恋之中，这场美梦便被打破了。
虽然杭初霏一直都知道，自己终究是要醒的，只是这委实醒得突然，醒得猝不胜防。
“小刺客……”
杭初霏低声唤道，美目陡然睁开。
“相识经年，却刻骨铭心，有临风对月，亦有刀光剑影，有你的凡尘，我怎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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