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过不去的不是现实,只是我们心里那道坎。”
图案慢慢成型,师傅的表情也越发凝重。
何夕隐隐不安,抓紧了身下的床单,问:“师傅,出什么事了吗?是公司的事,还是……”
黄新鸿微微颤着声,叹息道:“你有知情权,我不会瞒你。但江蓠这件事,我要先给你打好预防针——何夕,这次恐怕,真的没有办法了。”
“……为什么?”何夕不理解,再渺茫的转机也是转机,为何不能去争取,“委托人已经成年了,遗嘱也是按照正规流程和手续立的,为什么会没有办法?”
“……”
“师傅?”
“问题就在于这份遗嘱。”黄新鸿苦笑着,眼色复杂,“那女孩签下的名字,是‘江蓠’。”
脑海里撞钟一样,声波振荡。
荒唐。真够荒唐的。
她梦寐以求的人生,把她推上了万劫不复的绝路。
可是……江蓠又有什么错呢。
她只是比其他人奇怪了一点,只是比这个条条框框的世界,奇怪了一点而已。
但仅仅这样就容不下她了。
何夕拧皱了胸前的病号服,越来越感觉喘不上气。
一个巨大的黑洞,盘踞在她脑中,飞旋着碾碎她所有感知,吞进黝黑的虚无。
黄新鸿没有急着干预徒弟的情绪。他相信何夕能自己走出几近崩溃的险境。身为遗愿代理人,必须具备一颗足够坚韧的心。
桌面上的碎片全部归位,可拼图的正中心却留下了一小片空白。它极度碍眼,但存在即合理。
“好点了没,何夕?”
“……嗯。”
“那我接着说了。你上次问我,什么时候会对这份事业产生怀疑。”黄新鸿露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就像现在,我用尽全力也无法让委托人如愿的时候。”
他指指桌上的残次品。
“就好比,明知道一副拼图缺了一片,永远不可能完整,却还要自欺欺人地拼完残缺的成品。”
“结果就摆在那儿,可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从一开始就注定。这太悲哀了。”
何夕望入那双曾守望过无数心声的眼睛,发觉它已支离破碎,不过是用辛酸的泪沫勉强拼凑在一起。
虽然这几天,时雨总是限制她看网上的消息,但何夕仍偷摸着掌握了一些资讯。
银舟如今的境遇,并不是很乐观。有心人利用这次破绽,大肆渲染,抹黑打击。一时间,举报信和黑通稿铺天盖地。
这件事的影响,甚至波及到了黄新鸿的家族企业。他个人在业界的威望,也因此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而她的师傅,好像短短几天之间就白了头发,断了脊梁,塌了信念,从一个成功人士变成了落魄潦倒的失意者。
“18床,该换药了。”
护士端着装医疗器械的托盘,走进门来。
“那我先告辞吧,一会儿约了要见律师。”黄新鸿站起,把空间让了出来,“自己多保重,何夕。”
“师傅。”
何夕叫住他,诚惶诚恐地问。
“银舟和遗愿代理人,一直都会在吗?”
师傅没转身,只留给她一个萧条落寞的背影。
“谁知道呢。”他说,“泰坦尼克,不也沉在大西洋里了么。”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一支小小的按动笔,在何夕的手里发出了打字机般的声音。
“何夕,不要玩笔了。”时雨伸手夺下圆珠笔,凝视她心不在焉的眼睛,“写不出信的时候,逼自己是没用的。”
“……那我不写了。”何夕闷闷不乐地将信纸收纳好。
时雨:“你今天怎么了?心情这么差,人也没什么精神。”
“……”何夕默言良久,说,“时雨,我想去海边。你再带我逃一次,去海边吧。”
时雨微诧:“为什么,突然想去海边?”
“有一艘船,它沉了。我想去为它做点什么。”何夕冷冷淡淡地诉说着,向时雨卑微乞求,“时雨,求你了。”
“你伤还没全好,不能乱来……”
“一次就好……时雨,求求你。”何夕一再重复,嗓音瓮瓮的,“不然我会一直难受下去。”
她那瞳孔散失了光,犹如死灰。
时雨狠不下心,于是想了个折中的方案。
“……那你答应我,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可以吗?”
“可以。”何夕低顺着眼,点点头,“你带我出去,我什么都听你的。”
她们的逃跑计划开展得相当顺利。
时雨为何夕换上便装,带她溜出住院部,乘上南下的公交车,历时两个多小时,来到穗州唯一能看到大海的市辖区。
何夕全程乖巧安静,和时雨挨得紧紧的,不吵也不闹,像偷吃了酒酿的宠物猫,看着有点木然。
公交车满进满出,前半个小时,她们压根寻不到地方坐。
有个好心人看何夕头上包着纱布,曾主动给她让座。何夕怯生生地瞄了一眼时雨,最后选了和她一道站着。
“怎么不去坐?”时雨咬着耳朵问她。
何夕垂着脑袋,诚实道:“没有你的位置了。”
时雨笑她像块榆木:“等下别人下车,我自然找得到,你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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