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怜没有回答。
话至此处,想来两人的戏词已经说尽了。
戏台上的皇后伸出手,捏住容怜沾血的下颔。
打开锦盒,拿起那枚藏了蛊虫的香丸,极缓极温柔的动作,轻轻塞进了容怜的齿间。
若是站的近些,还能发现皇后的手,正在发颤。
屏风后,藏着面色惨白的苏檀。
年轻的苏御医盯住容怜。
眼睁睁看着那位姿容冠世的女子服下蛊毒,趴在地上干呕,吐出一滩又一滩血。
苏御医摊开手,自己的掌心依然白皙干净。
却好像也沾了血。
……
萧瑾知道,其实自己应该让这台戏断在此处。
但她还想弄清楚一些旧事,所以没有叫停。
天晴时,春日里的花开得极好。
那道血色身影踉跄着,穿过团团锦绣,回了琉璃殿。
从戏台这头,到戏台那头的距离,其实并不长。烛火暗下去,一切快要呼之欲出。
戏唱到这里,萧瑾其实已经知道结局了。
她曾翻看过那本书册,里面记载着绝愁蛊的毒性。
所谓绝愁,蛊虫往往藏于咽喉。
毒性分为三重。
第一重,旨在控人心智,让中蛊者成为用蛊者的傀儡。
第二重,蛊虫噬其血肉,令其夜夜承受万蛊噬心之苦。
第三重,可使红颜变作白骨,青丝褪为白发。
至此,永销万古之愁。
是谓绝愁。
想起绝愁蛊,萧瑾眼前便浮现出了苏檀在暗室里验尸的情景。
当自己说出绝愁蛊之后,苏檀的反应很奇怪。
苏檀的肤色本就白,听见这句话之后,明明被暗室里的烛影给照着,脸却变得更白了。
此时此刻,萧瑾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虽说绝愁蛊是苏檀和百里丹共同研制的蛊毒,但苏檀只负责制毒,大抵并没有研制出解药,所以也就不能拿药救容怜。
无论如何,容怜都会受尽折磨而死,这是已经能够预见的事实。
唱词呈现出的画面,则是容怜拖着浸了血的衣袍,步入琉璃殿,扶着朱漆的柱子,跌倒在地。
腿贴在透亮的地板上,不知道会不会晕开一笔鲜红。
容怜知道,她的女儿正在院子里练习吹笛子。
奏的是,长相思。
容怜提袖,揩着脸上的血。
院子里的公主韶,却放下笛,来到了她身边。
公主韶的眼瞳明净黑亮,闪出几分好奇,伸出小手,抚过容怜肩头晕染开的血污。
看着银蓝花纹覆上的鲜血,问道:“母妃,这些花瓣为什么破了?”
容怜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有些奇怪的孩子。
但此时,她有些累了。
并没有回答楚韶的话,反倒说起了另一件事。
容怜轻声说:“其实,我很讨厌这首曲子。”
公主韶的眼神依然清澈,盯着容怜,却不说话,像是在等待对方继续讲下去。
院子里的桃花已经完全开败了。
戏里的容怜,抬起头,看着戏里秃了的树。
说着:“从前桃花盛时,我曾身负民众之托,去刺杀尧国那位最毒的奸臣,国师南锦。”
“那年我刚下山,是很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拿着剑,孤身进了大奸臣的府邸。”
“我本想立刻杀死那奸臣,却在风中,听见了一声好听的笛音。”
“那是谁在吹笛?”公主韶问。
容怜道:“是国师南锦,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奸臣。”
公主韶明白了。
“南锦是母妃要杀的人,她正在院子里吹笛。所以,然后呢,母妃有没有杀了她?”
容怜摇头:“我没能杀死她。”
“为什么?”
“因为我犯了一个错。”
公主韶看着容怜:“母妃,你犯了什么错?”
容怜道:“我的剑,偏了一寸。”
公主韶似乎没有听懂,“哦”了一声,继续把玩着手中玉笛。
容怜靠在柱子上,想起了遥远的旧事。
眉眼微弯,仿佛桃花坠雨。
“我的剑很稳,如果不是见到了那奸臣的脸,或许不会偏那一寸。”
萧瑾能够理解容怜的剑刺歪了。
因为国师确实长得很好看。
况且容怜常年待在天涯门,不谙人间事,难免会感到惊异:尧国最毒的奸臣,怎会是名女子。
这样残酷无情的人,又怎会吹出满含情意的长相思。
片刻后,有什么东西掉在了戏台上。
啪嗒。
公主韶看着掉在地上的水珠,里面混了红,教人看不清其间原本的透亮。
公主韶突然意识到了,或许自己应该安慰一下容怜。
便道:“没事的,母妃。”
“只是一寸而已。”
夜风微凉,石阶上的桃花残瓣,被风卷走了。
容怜蜷缩在琉璃宫的角落,无声笑了笑:“是啊,只是一寸罢了。“
谁又知道呢。
一瞬的失神,竟换来一生的万劫不复。
……
尧宫里的人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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