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忽然一重, 我转头便看见褚慈头顶的发旋, 她的头发披散着遮住了半张脸,眉头仍微微蹙着。
我突然很想将她皱起的眉给揉平, 手伸出大半却又打住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阻止着我——别吵醒她。
直至客车到站, 我才稍稍动了一下发酸的肩膀。车上的乘客已经走了大半, 我却还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反正司机没说话, 能让褚慈多睡几分钟也挺好。
最后车上只剩下我们两人, 司机点了根烟说道:“小姑娘, 到站啰。”
我轻轻拍了拍褚慈的后背,她这才睁开眼朝窗外看去, 说:“到了?”
我看着她那副有些疑惑的模样不由笑弯了眼, 问道:“还认得这里吗?”
褚慈微微挑起眉走下了车, 她扶着车门转头对我说:“车站变化挺大的。”
我在记忆中对比了一下, 好像的确是这样的。
虽然我已经不住在这里, 但每年还是会回来扫墓。镇上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 即使曾经相识, 如今也形同陌路。
我们在车站外边的面馆里吃了碗面, 我指着菜单小声说道:“这老板人不错, 十几年来没涨价, 就是少了两块肉。”
褚慈咽下嘴里的东西,眼也不抬地说:“以前也就两块肉吧。”
我笑了, 这倒是真的。
吃过之后我们在旁边小巷的杂货店里买了两把铁锹,然后便拎着住进了宾馆里。那老板娘满脸好奇地看着我们手里的铁锹,又朝我们脸上瞄了几年,才慢悠悠地把钥匙交给我们。
我和褚慈一前一后的走上楼梯,我把铁锹当作拐杖杵着地,那铁锹还挺重的,我走得有些艰难。在黑竹沟时我被小鬼抓过的脚踝疼得火辣,直到现在也没消退半分。
褚慈二话不说转身就把我手里的铁锹夺了过去,一边挽住了我的手臂,把我一步一步往上带着,她偏头说道:“你靠着我。”
我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这样两个人都走得挺难受的,但却莫名有趣,我说道:“这铁锹真煞风景。”
褚慈说道:“那扔了吧。”
“扔就算了,今晚就指望它了。”我说道。
到了房里我才坐到床上小心翼翼地卷起裤腿,那个怨鬼留下的黑手印迟迟不散,就跟烙在了上面一样。也幸好那些面目狰狞的玩意被铜镜吞了个精光,不然它们早晚会化成厉鬼。
褚慈把我的裤腿又往上卷了一些,她蹙眉说道:“再用符水洗几天。”她在桌上拿了个玻璃杯盛了半杯水,而后将符箓举在杯面上烧着,遗下的灰烬落下了水面上。
我稍稍把腿缩了一些,结果又被褚慈扯了出来,她蹲在我脚边端着那杯符水说:“忍着点。”
我只好抓紧了身下的被子,在符水浇在鬼印上的那一刻,就像是把肉扔进锅里油炸,鬼印发出滋滋的声音,一缕黑烟随之从黑印里钻了出来。
我的腿被褚慈按着不能动,那一下实在是疼到骨头里去了。我缓了许久才缓过来,低头一看,那黑印似乎又淡了一些。
褚慈仰起头看我,睫毛像扇子般微微翕动着,我顿时忘了痛,看着她薄唇一张一合地说道:“今晚还走得动吗?”
我想了想颔首道:“当然可以。”
“行,那我出去租辆车,你睡一会。”褚慈唇角微微扬着。
我把身后的枕头扯了过来抱在怀里,说道:“好。”
***
夜里我们把车停在半山腰上,然后拿着铁锹便上了山。幸好这几天没有下雨,不然爬起来就吃力得很。
山里虫子不少,那虫鸣此起彼伏的,偶尔有山鼠嗖一下钻到另一丛草里去。
山路有些陡,以往我都得攀着沿途的树才好上去,这回带了铁锹就省事了不少。我走一段就回头看一眼,虽然知道褚慈就跟在我身后,可还是会有些不安。
夜里不好找路,这大山里也没什么标志性的东西,我这一带便带错了路,一脸呆愣地看着前面的岔路口,心想以往我来的时候似乎没有这路口。
褚慈问道:“走错了?”
我说:“是啊,我们掉头。”
我转身时褚慈轻叹了一声,以为她是累了,便说:“要不我们在这坐一会再走。”
褚慈眼一垂便看向了我的脚踝,问:“还很疼吗,这样吧,你把大致的位置告诉我,我去找就行了。”
我连忙摇头:“不是,现在好多了。”心道,我这不是怕你累吗。
掉头之后很快便找到了上山的路,不知是谁捡了一堆枯草扔在那,我愣是没看出那儿可以走。
我把枯枝乱草放到了另一边,挤进两侧长满巴茅的山路。草尖扫过衣服沙沙作响,我随手折了一根拿着,转身在褚慈脸侧扫了扫。
褚慈微微阖上左眼,抬手把那半根草给扯了过去,她问道:“还有多远?”
我朝原处看去,说:“快了。”
拐了一个弯又往上走了几分钟才见到我爹那口坟,坟头上用石头压着的红纸已经褪色大半,周围又长了不少矮矮的杂草。
我把铁锹倚在树上,然后在坟前跪下磕头,褚慈把铁锹放下,也跪在了我身边,三跪九叩地走了个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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