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意思。”时愿咀嚼着秦筱给她的评价,如果这种贬低性的词汇也算得上是评价的话。
陶瓷制的茶杯转了个方向,藏青色的彩釉勾勒出花纹,时愿换了它的同义词,“无趣。”
撩起眼帘,话锋一转,质问着眼前的人,“你当年是这么说她的吧?”
疑问句硬生生被问出陈述的语气。
秦筱指责她没意思的时候,她脑海里第一时间蹦出来的就是这个。
她先是嗤笑,秦筱这么多年只有年纪在长,批判别人的话术倒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尔后,她又想到了顾小姐。
秦筱拿这话说她,她无关痛痒,甚至嗤之以鼻。因为秦筱又不是她什么人,疾言厉色权当犬吠。
但对于顾小姐来说,是被喜欢的人这般斥责。
只稍微代入了一秒,将秦筱幻想成她的顾小姐,泪珠就在泛红的眼眶里打转,根本抑制不住。
心脏不适地抽搐着,有一点点疼。
反应了两秒,秦筱微张的红唇嚅嗫,似乎不敢置信。
“无趣”这个词,太熟悉了。
深深地刻在她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因此时愿口中的“她”是谁,已然曝于青天白日,她心知肚明。
八月份她去找顾知忧复合的时候,顾知忧在她面前把这个词强调了很多遍,似乎难以释怀的模样。
而她十分讶异,信口胡诌的理由居然让顾知忧记了整整五年。
若非这一趟加深了印象,她还真要被诘问得不明不白了。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时愿与顾知忧竟是旧相识。听时愿这副打抱不平的口吻,两人关系应该不错,否则顾知忧也不会把这种折了颜面的事情告诉时愿。
如此一来,时愿对她的态度,包括为什么要把她调到秘书处工作,为什么非得违逆本心回应她的示好,为什么始终对她若即若离,全部昭然若揭。
秦筱冷笑,是替顾知忧报复她,还是从始至终都是两人串通好的伎俩?
底牌都被亮在台面上,双方开始打一局明牌。
秦筱反而不怵时愿了,左手抱着右臂,无所谓地说:“是啊,她就是无趣呀,我又没说错。”
踱步到时愿身边,脚掌踩在榻榻米上,簌簌作响。
秦筱居高临下地望着时愿,语气有些挑衅和嚣张:“再说了,我和她,恋爱也好,分手也罢,关时副总什么事?”
“你跟她又是什么关系?”
秦筱是故意这么说的。
她隐约感觉的到,顾知忧是时愿的软肋。
她揣摩了两人的关系。
如果只是普通朋友,或者闺蜜,在听到顾知忧被欺负后,顶多是隔空把她痛骂一顿,没有谁会费这般周折和心计戏耍她。
秦筱忍不下被戏弄的恼火,就把它转嫁在时愿身上,使劲踩她的痛点。
她想出这口恶气,哪怕代价是离开时悦集团。
秦筱撑着木桌,凑到时愿耳边,轻轻笑了下,“你喜欢她吧?她知道吗?”
如同一根利刺,扎破了承载心事的七彩泡泡,在夜色里幻灭得无影无踪。
无法否认。
时愿咬着牙,满脸憎恶。
她刺了秦筱一眼,声音冷冽得让人颤栗,“滚。”
秦筱冷哼着出了这扇门。
把气撒在推拉门上,门狠狠撞击着滑轨的卡槽。
哐啷的声响在包厢里回荡,时愿怔怔地盯着桌上的餐具,指盖用力,泛着不自然的白。
惴惴不安的情绪挤占了整颗胸膛,好像什么东西被带出了这扇门,将要彻底离她而去了。
在伞篓里挑出自己那把透明的雨伞,凝视着屋檐下的涟漪,走进夜色深处。
跑车停在街角的香樟树下,零落的枯叶没精打采地趴着车顶,远远望去像一幅抽象主义油画。
开门,坐进车里,将斜风急雨拒之门外。
时愿卷起沾湿的裤腿,探身抽了几张纸巾,擦拭脸上的雨水。鬓发被束缚成一缕,湿答答地贴在额角上。
接下来去哪儿?时愿没有头绪。
她不想回家。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只有黑漆漆的空寂和凌乱的雨声,没有鲜活起舞的生命。
时瑶又飞北京了,想来现在应该正温香软玉在怀,比她过得好上许多。
古铜的路灯施舍一分光亮,给车子里的人些许慰藉。
系上安全带,放下手刹。
大雨拼命刷着存在感,雨刮器成了无用的摆设,挡风玻璃俨然它们的舞台。
看不清路,迎面只有模糊的一闪而过的光圈,时愿微微松动油门,集中注意力,仔细辨识路况。
无法开窗,车里有些闷。
等着红绿灯,时愿打开空调,切换了一首轻松的背景音乐来纡解烦闷。
时愿来了时瑶朋友开的那间酒吧。
希望疯狂的音乐,热闹的人群,和消愁的酒,能让安然她度过这个注定无眠夜晚。
不要提心吊胆,不要胡思乱想。
老板依旧戴着那副面具,站在吧台后,一面摇晃雪克壶,一面悠闲地同倚靠吧台的客人搭话。
未被遮掩的下半脸精致漂亮,唇角扬着妩媚的笑,日复一日的调酒工作在她手上,仿佛浪漫的艺术。
老板把雪克壶放在台面上,风情万种的眼眸漾开欣悦的笑意,柔声打招呼:“哟,妹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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