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此乃大人所料想的最好结果，眼下前朝余孽和南周皆蠢蠢欲动，北秦内战损耗越小越好。”宽慰罢，云峥问，“对了，左兄何故在此唉声叹气？”
左锌未答，仅将册子递给云峥。
册子上书年月日时与何人请辞请调。很不幸，六月刚开头就有十余人请辞，近二十人请调。大理寺不似其他官府，除大理寺卿及少卿外每个职位的任期都很短，以半年为期，到期即需经受阶段考核与审查，皆通过还要重新签拟任职书。且因为在大理寺做事常会挡一些人的财路官路，是以常伴性命之忧，甚至危及家人。于是每过半年就会有许多人请辞请调。
对于此事，云峥早已见怪不怪。
大理寺固定人手五十七人，其中除唯一的从一品大理寺卿与正二品少卿外，还设从二品寺正五人，从二品寺丞五人，正三品工簿十人，从三品狱丞十五人，正四品司直二十人。
不错，即便是大理寺最低职位品级也有正四品，足以见大理寺于北秦政治地位之高，不过能不受传召就上朝的只有大理寺卿，哪怕正四品是上朝最低品级。
此次请辞请调的大部分是司直与狱丞。狱丞通常是被审讯之残酷吓退，而司直则是因奔波外派伤亡过大，大多只能坚持半年。以及小部分工簿，工簿作为寺丞直系下属，经常没日没夜地整理乙等卷宗，所接触到的秘事不少，受有心人胁迫蛊惑的不少，请辞的大约是应付不了官场斗争之人。
当然，工簿请辞或请调必会入特簿，特簿即是记录请辞请调官吏过往接触过哪些卷宗，参与过什么大案，如若哪日相关情报泄露，这些有关联的官吏必会被请入大理寺，到地牢坐一坐。正因大理寺恶名在外，更恶名在内，是以这些请辞请调者少有管不住嘴的。
至于能接触到甲等卷宗的寺正寺丞基本不会请辞请调，即使受到威胁。只因他们知道的秘密太多，得罪的人亦太多，一旦离开大理寺将不是被仇人追杀就是被大理寺同僚灭口。
“平衙及各地府衙可有人才能提拔？”云峥问。
平衙是秦京面向寻常百姓的衙门，负责解决丙丁两等案。案子通常分甲乙丙丁四等，甲乙两等就是具有一定影响的大案悬案。倒也有甲以上，即政治特大案或影响极其深远的特殊案子，刑罚多为不普通，乃至牵连后代。至今为止，北秦的特案只有两件，一是永淮王谋逆案，二是牵扯到某条律法推行的案子。
“要是有，俺就不愁咧。平衙那群饭桶就指着一个郭牧破案，俺要是把他提上来，平衙那伙子人还不得找俺拚命？各地府衙更别提，天天还要俺们派人支援，就这，恁多的冤假错案都要把老庄他们累死了。”说到这儿，左锌是一肚子不满，这下面人真是好吃懒做，就指着大理寺替他们收拾残局。
确实如此，现在外派都派到了寺正寺丞的头上，可见底下府衙做事是怎样的不靠谱。
“实在不行，只能请示圣上下特招令了。”云峥颇感无奈，可谓半年比半年难。
所谓特招令，即不通过礼部选拔人才，也不通过吏部调配人才，而由皇帝下令书，特许某官府从民间和其他官府招人，招人标准由执行官府最高官自定。
一听这话，左锌一拍大腿，拍板钉钉：“就这么着了，等大人回来，俺就提，招点有能耐的寻常百姓总比招那些娇贵官爷好！”
*
与此同时，威虎殿。
周霖跪在下方，额头贴地，为此次前朝余孽惊扰圣上而谢罪。
秦帝并未让周霖起身，他虽是故意昏厥，令奖惩延后，好不在朝上被相党拿捏，但吐血确实是真，盛怒也是真，甚至他怀疑周霖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沉默良久，秦帝看不透周霖在作何想，只得发问试探。
“周卿如何看那前朝余孽？”
周霖依旧保持跪叩之姿，答：“逆贼罪该万死，自尽实属便宜……”
避重就轻。秦帝微微眯眼，然周霖还有后半句话。
“臣以为，应将逆贼悬挂于朝秦侧门三日，再将其尸身风干制标本，赐百官，儆戒欲利用逆贼之语以下犯上者。”
平平静静的一句话，令天子都觉着胆寒，那人肉标本真做出来，他岂非是暴君？
于是秦帝怒拍桌，喝道：“放肆！周卿这是要陷朕于不义？”
“臣不敢。臣以为，仁君不威即不畏，任人欺凌而自缚手脚。于百姓，当仁也；于忠臣，当仁也；然于奸臣不轨者，当暴也。”停一息，周霖淡然说，“若圣上不愿污手，可将逆贼尸身赐臣作赏，由臣制标本再共享与百官。”
即此事后果骂名皆将由周霖一人承担。
此番表忠心，秦帝很满意，可他却未说好与不好，而是又问：“唐鸿之死，卿如何看待？”
“丞相将唐鸿之死与前朝余孽相连系，意欲让圣上疑心获益的钟顼，好致使礼部陷入侯辅之争，以便扶持相党之人上位夺取礼部。”
不错，是那老狐狸能使出的阴招。秦帝可不会上当，他已决定让钟顼接管礼部。
“好，周卿快快请起。阿福，给周卿赐座。”
福公公即刻应是，搬来椅子放到天子虎椅右下侧。
“谢圣上隆恩。”周霖这才起身落座。
紧接着，秦帝再度开口：“朕寻你来是有一件要事要交代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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