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悦僵了会儿,弯腰把蛋黄酥放到地上,猫自顾自的跑了。
沙发上的南潇雪站起来。
现在,毛悦明白为什么安常起先觉得南潇雪是场幻觉了。
即便不在被时光抛却的水乡,即便不在窄河、乌篷船和竹编灯笼勾勒出的避世之景,南潇雪一袭玉色旗袍,似被月下潭水浸过,染得月光不再冷白,而变作藏进许多故事的幽青,她往前浅行两步,旗袍下摆轻扫着小腿,簌簌抖落的是无数时光。
近看那瓷白的面容,总觉得罩一层寒潭升腾起的薄雾,裹住她,让寻常凡俗近不得她的身。
也许,连带着许多热闹也近不得她的身。
毛悦舌头打结:“南老师,欢迎您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辉煌夺目、目不转睛、精彩纷呈……”
安常轻搡一下她胳膊。
她定了定神:“总之就是,欢迎您。”
南潇雪轻挑了下唇角。
毛悦呆了。
粉了十年!她什么时候看她女神这么笑过!
而此时,女神就站在她家客厅,唇边的淡笑消解了几分冷意,对她道:“毛悦,你真的好可爱。”
毛悦猛提一口气,同手同脚往厨房走去:“您先坐,我去准备火锅。”
安常跟过去:“我帮她。”
******
毛悦关上厨房门才一个大喘气,跟在水面下潜了三分钟似的。
关于今晚吃什么,两人早已商量好,南潇雪要控制身材,便准备煮清汤火锅,少些油和淀粉,多些肉和蔬菜。
安常洗香菇时,听毛悦惨叫一声:“完了!”
“怎么?”
“我忘记买蘸料了!”
“家里有什么调味料?我们自己调。”
“不行!我知道有个牌子特好吃!我女神不能错过!”
“那我陪你下楼去买。”安常解下围裙:“走吧。”
毛悦走往客厅,同手同脚目不斜视,安常对南潇雪解释:“我们下楼买蘸料。”
南潇雪在沙发上撸猫,点点头。
安常关上防盗门前,又推开,探头进来。
南潇雪望过去。
安常轻笑:“我很快回来。”
******
南潇雪独坐于客厅,空调经安常问过毛悦,说最近制冷时而不灵,切换成强冷模式便好。
她对着屋内扫视一圈。
毛悦家跟安常家不同,茶几上摞满杂志,电视边围着麦当劳各种小玩具,还有墙边一整面玻璃立柜,摆了各种手办。
南潇雪放开猫,走过去看了眼。
没一个是她认识的。
拉开阳台门,一个人步到阳台,猫跟过来,蹲在隔音玻璃门内,喵呜的叫声已然听不清。
夏夜晚风也煦暖,天边橘金渐退,瑰紫开始占领主场。
令人联想到舞剧谢幕的时刻。
剧场灯还亮着,她却知道接下来便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大幕落下,人群退场,回归热热闹闹的烟火人间,唯她是困守于无边静寂的幽灵,独自与那方寸之地相伴。
所以她了解,某些光亮里,是会隐隐透出幽暗预感来的。
毛悦家在顶楼,她望着楼下空地,行人渐次走过。
这也与在舞台的感觉相似,不是没见过人间的熙攘,不过她是隔着遥遥距离远眺的人,从不曾纵身跃入。
天色渐暗,周遭亮起一盏盏灯。
南潇雪心想,那些人从剧场离开后,便都是回到了这样的家里。
风拂动她的长发,其实时而连她也觉得自己是过分轻盈的,不知何时风一吹,便真向着那广寒宫阙翩然而去。
谁不知碧海青天夜夜心的孤寂,可又能如何?
不知站了多久。
她并没收到任何信号,不知为何低头看去。
楼层高,人就变得那样小,安常和毛悦并肩走来,两人好似絮絮说着什么。
下一瞬,安常忽而抬头。
南潇雪一怔。
隔着这样的距离,其实瞧不清安常脸上的神情,却见安常冲她挥了挥手。
斜阳残存着最后尾巴,更远处蓝紫天幕里亮起第一颗启明星。
南潇雪耳畔响起安常出门前的那句话:“我很快回来。”
舞剧这类艺术形式并不十分日常,许多人同剧场是一期一会的缘分,南潇雪目送那些背影走出,便再没有回头的时候。
可此时,风仍吹着,她一颗轻灵的心却忽尔落地,沉甸甸的有了重量。
原来她也可以拥有这么一个人。
无论离开多少次,都会踩在烟火薄暮里,重新回到她身边。
******
上楼时毛悦问安常:“你加我女神微信了么?”
安常摇头。
“为什么?”
“我是一个不擅言谈的人,你知道,就连聊微信也是。”安常说:“不加还好,如果加了,我不知该什么时候给她发信息,也不知该怎么在信息里说俏皮话。”
“你就是想得太多。”
两人开门进屋,蛋黄酥溜过来,在毛悦脚边一顿蹭。
毛悦先去给它开了个罐头,洗了手过来,发现南潇雪在同安常一起布碗筷,差点没吓死:“我家这些碗盘什么的都挺普通,不需要开光!”
总算坐下吃饭。
毛悦坐在两人对面全程低头,听安常道:“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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