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南潇雪养伤这段时间, 相较于以往的忙碌、多了些空闲, 她们有许多时间相依,让她生出了这样的怪念头。
她浸在自己的心思里,顺着花园小径一路埋头往前。
南潇雪拖了下她的手:“走慢些。”
她醒过神:“嗯?”
南潇雪放开她,浅一挑唇,玉色旗袍在月光下如薄透的蝉翼,双翼间如何鸣奏,世界便是如何格调。
此时南潇雪静静的,世界便集体安宁下来。
安常不再闷头走,脚步慢下,与她并肩。
南潇雪并不急着进屋,走一走,停一停,时而曲身嗅一嗅蔷薇,姿态过分轻曼,竟不知是蔷薇染香了她,还是她染香了蔷薇。
安常呆呆望着,听她道:“这一天太好,总不想它完似的。”
心忽地就被揪了一下。
安常想:这一天有什么好?左不过是同去朋友家吃了饭,路边买了向日葵、曼塔玫瑰和几颗蜜桃,煮火锅时状况不断,连蘸料也是急急下楼去买。
清汤火锅的底料是包装制品,所幸毛悦买的肉和蔬菜都新鲜,但这样一顿饭,滋味也只能说平平,而饭局间她和南潇雪都寡言,最能活跃气氛的毛悦却过度紧张。
从任何层面来说,这一天好像没有太好,也没有太糟,就是平平无奇寻常的一天。
而在南潇雪眼里,却是希望它永不终结的一天。
安常有时觉得南潇雪什么都有,有时又觉得,南潇雪拥有的太过贫瘠。
她默了下,握住南潇雪微凉的指尖:“南老师,要不要在花园里坐一会儿?”
花园平日里只供罗诚坐轮椅赏玩,没摆设户外椅,安常牵着南潇雪走到一处置景的台阶:“坐这里,好不好?”
南潇雪点头。
安常从帆布包里掏出手帕,铺在台阶一侧:“南老师,请。”
她自己穿牛仔裤倒不拘着什么,席地而坐。
问南潇雪:“最近累不累?”
复健在持续进行,其余时间南潇雪去舞剧院盯排练,另与导演商量新舞剧的编排。
安常不是没看到,微博上关于南潇雪“苛待”其他舞者的话题时有发酵。
那,南潇雪有看到这些吗?
拖着现下这样一只伤脚,南潇雪在意这些吗?
继而安常肩一滞——
南潇雪不答她的话,而把头轻轻倚在了她的肩侧。
她屏息,又放松,让身体柔软些,让南潇雪靠得更舒服些。
两人就这么静静坐了会儿。
南潇雪忽道:“以前去南边演出,听过些江南小调。”
安常低低的“啊”了声。
南潇雪:“在宁乡倒是没听过,你们宁乡,有没有?”
安常立马答:“没有。”
过了会儿,又改为更低的声音:“有。”
一处水乡一处景,各有各的别致小调,只不过宁乡太没落,年轻人都外出,剩些耳顺或知天命的老人,谁还哼唱。
南潇雪问:“那安小姐会不会?”
安常:“……别了吧。”
南潇雪浅笑,没再说什么。
安常双手垂放于膝上,手指绞缠一阵。
月光落在指尖变成线,翻转几圈,又是怎样百转千回的心思。
她清了清嗓子。
若南潇雪此时鼓励或调笑她两句,她一定作罢。
而南潇雪只是倚在她肩头,像片羽毛,又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于是她低低开口。
她并不擅唱歌,音量小,性子又慢,也总摸不准节奏。加上方言不易懂,南潇雪一定没明白她在唱什么。
连她自己也把歌词记得有些模糊,低唱了三两句,停下来:“我不记得词了。”
她没什么过人的天赋,眼前仍是邶城夏末的花园,没因她一曲就变作烟雨朦胧的江南水乡。
南潇雪却道:“安小姐。”
“我想吻你。”
她的一曲小调奏了效,湿漉漉的情致染进南潇雪的声音里。
轻轻偏过头,吻上她的唇。
虫鸣忽而又起,心跳一般鼓噪人的耳膜。
安常发现,有时的确需要一点声响,才能把安宁衬托得更分明,低而规律的虫鸣之间,她听到自己和南潇雪接吻的声音,细细碎碎,正像这宁静间暗藏躁涌的夏夜。
直到南潇雪放开了她,靠回她肩膀。
她问:“南老师,你要睡一会儿么?”
不知南潇雪最近睡眠如何,有没有受脚伤影响,有没有受担心所扰。
而南潇雪在她身边,好似总能睡着,从她宁乡工作室里那张焚着香炉的卧榻开始。
南潇雪没应,正当她要再度开口。
却听见南潇雪的呼吸变得缓而平稳。
她低头轻轻笑了下,手指垂放于膝上再度绞缠。
虫鸣闹了一阵又淡寂下去,原来路灯洒下的光影浓薄并不一致,一处暖黄些,一处浅淡些,她和南潇雪的影子打了个褶,映在台阶上。
不知过了多久。
南潇雪在她肩头微动了动。
问:“我睡了多久?”
“不知道。”她轻摇了摇头。
她是真的不知道。有时觉得天下一瞬便要亮了。
有时又觉得,这个夏天尾巴上的夜晚,永远不会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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