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没听到她俩接吻的声音呢?
吻是有声音的吗?
声音能透过人群传到她耳朵里来吗?
安常觉得自己快疯了。
干嘛这样?话都已经说清楚了不是吗?
这时田云欣喊了一声:“卡。”
田云欣声音向来沉稳,这会儿听着也是不辨喜怒。
安常一点也不能从那一声里,分辨刚才那场戏拍得究竟怎么样,而片场安静依然,好似刚才那声“卡”是安常的幻觉。
又站了会儿,终于听到片场里的人又开始走动了,低声进行着工作的交谈。
安常很好奇,但她站得越久,好像越不敢回身走进片场去面对那结果。
直到一阵脚步往她这边走来。
安常单听那轻灵的脚步,都知来的是南潇雪。
脊背一瞬收紧。
南潇雪不是说不再打扰她吗?
她有些怕南潇雪叫她,又有些想南潇雪叫她。为何在面对南潇雪的时候,总是这般矛盾的心情。
南潇雪踱到她身边来了,安常空咽了一下喉咙。
与她拉开一段距离,南潇雪并没与她说话。
手里拿着烟和打火机,打火石轻轻刮擦,一阵很轻微烟丝灼烧的声音传来。
像引燃了人心里的什么。
这一次,南潇雪已不需要她去帮忙找人借烟了,也没了再与她说话的必要。
站在那里,任凭烟在自己冷白指间燃着。
安常在这里,或不在这里,对她好像没任何区别了。
而安常垂着眸,从那明灭不定的猩红烟头里,已提前亏得了这场戏的结局。
她转身往片场里走去,听到身边人压低声音在议论:“怎么还是不行啊?南仙情绪还没酝酿到位?”
“这场戏不会就一直卡在这了吧?南仙会不会太放不下架子?”
“这么看来,蘅姐倒好很多,放得开,入戏快,即便单说舞蹈功底她肯定比不上南仙,但那么多电影电视剧找她客串是有理由的。”
安常这才发现,一个人,担得起多大的赞誉,就要经得起多少的审视。
永远活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南潇雪,在职业上所面临的压力,不比她一个籍籍无名的文物修复师大得多?
安常不敢再与南潇雪一同,站在片场外的细雨里。
总怕自己一个冲动,又说出什么关心南潇雪的话。
拍到三点多,今夜就这样收工了。
那场吻戏依然悬而未决,当然没人敢在明面上说什么,只是收工时,所有人窥探着南潇雪的背影。
安常回家睡觉,起床后去染坊帮了会儿忙,没回家吃晚饭,而是趁这段时间又来了博物馆。
房子还是要沾人气的,安常昨天一来,今天哪怕薄暮时分没开灯,工作室看起来也比昨日明亮许多。
她把绿锦盒抱到工作台上,没把瓷瓶取出来。
没这必要,每一块釉色每一段曲线,她都在心里反反复复描摹过不知多少遍。
现在让她立马复刻出一只,她也能做到分毫不差。
只是,她却不知如何做到更好。
她在修复上遇到的瓶颈,到底该如何突破?
想起昨夜雨幕里,南潇雪冷白指间夹的那支烟。
猩红的烟头明明灭灭。
既然不世出的天才也会遭遇这般困境,她是否该心态平和些,把自己的瓶颈不要看得那么大?
小宛过来远远看了眼,见她对着绿锦盒发呆,没有打扰她。
她想了想,起身取过小狼毫和颜料。
这段时间,她看似在苏家阿婆的染坊帮忙,手指在靛蓝染缸里泡得蓝浸浸。
染布的时候,晾布的时候,裁布的时候。
她却没有一分一秒,不在想这只瓷瓶到底该如何修复。
然而此时她握着小狼毫,却迟迟不能按她想象中的笔法落下。
还是错的。
她甚至还没落笔就知道,还是错的。
收起小狼毫和颜料,她走出了博物馆。
漫无目的游走在黄昏水乡,她根本不知自己要去哪,只是满脑子想着修复的事。
踱到石桥边不经意一抬眸,望见南潇雪立于桥头,一愣。
倒不曾想会和南潇雪在这里偶遇。
深夜偶遇过许多回,黄昏倒是初次。
南潇雪那清寒的身姿,一旦被暖黄的光线打上,反而会流露出一种不可抑制的寂寞,就像她身边那个空荡荡的座位。
被高速公路路灯打着的时候是这样,这会儿映着难得没下雨时分的夕阳,也是这样。
她的目光只在安常脸上停留一瞬,就流水一般滑走了。
把“我不会再打扰你”这句话践行得很彻底。
安常的脚步顿了下。
本想绕路,又觉得在南潇雪这般态度下,反而显得太过刻意。
便还是朝着桥上走去。
石桥那么窄,南潇雪立在桥边眺望,她打南潇雪身后路过,还能闻到南潇雪身上的清香,而瓷青旗袍上一丝一缕的丝线都能看得分明。
南潇雪不说话,甚至背影也没晃动或刻意凝滞。
她真当安常不存在,安常却忽然有股冲动,想从背后拍一下南潇雪的肩。
但她顿住了脚步,南潇雪依然没回头。
安常垂了垂眼睫,快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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