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动的泪痣，肆意的笑，兜头泼洒而来的水把季宛整个人浇透。
季宛站在花洒下，明明淋的是热水，却浑身战栗，牙齿打颤，时不时扶着墙弯腰干呕。
晚餐没有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是胃液，一缕缕艳红缠绕其中，很快被水流冲散。
‘你看她眼睛是蓝的，我妈说她这种是有病的，先天什么来着不全……’
‘真假的？衣服扒了看看到底有啥跟咱们不一样。’
……
老师，为什么是我？
办公室，季宛瑟缩在不合身的大衣里，整个人像被衣服架了起来。
怯懦的只敢露出半张脸，可一双淡蓝的眼睛仍是死不服气的倔强。
班主任安慰她，给她倒热水喝，告诉她平时要多说话，多参加集体活动，多和同学交朋友，这些似乎就是她问题的解答。
于是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后，她去问父亲，为什么是我。
这次他们以同样的情绪反问她，似乎她的提问是某种恶心的垃圾，理所应当获得与之相同的报答。
为什么总是她？为什么其他人上学都好好的，只有她三天两头弄成这样回家，这让周围人怎么看？
从初中到高中，从高中到大学，每一个日夜，她愤懑的问，颓废的问，哀求的问，虔诚的问，问题无解，却从未从生命里消失。
“……秦霄。”齿间溢出一声轻唤，季宛死死闭住双眼。
当初在意识中好不容易剥离开的两张面孔，此刻又重合到一起。
水流不断从两颊淌下去，顺着锁骨往下，季宛抱着自己的胳膊无力的靠在大理石墙砖上，曲腿一点点滑下去。
眼下再怎么回忆秦霄，眼角都有一颗泪痣。
季宛蹲在淋浴间角落，双手抓向头发近乎崩溃，水珠顺着鼻尖接连落下去，口中哽咽出声：“秦霄……”
……
夏去秋来，又是开学季。
秦霄拉着行李箱推开宿舍门，除了朗笑着跟她打招呼的杨青，挂着耳机啃鸡翅包饭的闫金萱，她还在宿舍里见到一个人。
季宛拿着一盆刚洗好的蟠桃从阳台走过来。
她的长发不知什么时候都留到腰了，蓬松柔顺的披散着。秦霄心底暗暗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慵懒宽松的复古宫廷衬衫，外搭一条长及小腿的复古油画背心裙，腰间系着一条Hermès女士皮带，整个人宛如一朵颓艳清冷的英伦玫瑰。
一进门的下铺已经铺好被褥，看来季宛就是她们宿舍新搬来的舍友了。
闫金萱取下一边耳机，“秦霄，一会儿咱俩把柜子腾出来给季宛用。”
宿舍里一共六个衣柜，因为之前一直只有她们三个住，闫金萱和秦霄的衣服又多，另外三个柜子就被她俩全挂上了衣服。
秦霄应声。
那些衣服拿出来就只能叠着，秦霄平时跑业务应酬衣服换得勤，也没什么时间熨，本就打算大四出去租个房子，眼下衣服没处挂，这计划更要提前了。
季宛递来一个蟠桃给她，半开玩笑的语气，“不欢迎我？”
秦霄接过蟠桃，“欢迎。”
季宛转身又去其他两个人分蟠桃，“我问过欧明菊，要调宿就只有你们这里空位，实在不好意思了，都大四了还要折腾一下你们。”
那两个人纷纷说没事。
食堂饭点一到，闫金萱从宿舍原地发射出去没了踪影，杨青一边看网课一边往外走，瞧见秦霄在收拾衣服没打算出门，开口问：“给你带不？”
秦霄也懒得专门出去吃点什么，随口道：“谢了啊。”
杨青离开后，季宛慢慢走近秦霄，抬手摁在秦霄正在收拾的衣服上。
秦霄侧目。
“……对不起。”季宛哑声开口。
宿舍里的气流一时间变得缓慢而安静。
季宛沉默良久，睫羽垂了又垂，声音极轻：“要不你打回来吧。”
秦霄的手滞留在衣物上，唇瓣纹丝不动。
一如从前，说不出没关系，也说不出怨怼的话，只觉这样的道歉令人窒息。
秦霄深吸一口气，还是拿起那些衣物，转身放进行李箱，开口洒脱，“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用一直放在心上。”
季宛低头立在衣柜旁。
被霸凌六年，她从没还过手。
从记事起被亲生父亲骂是怪胎，残次品，她也没有为此动过手。
有生以来第一次动手，打的是秦霄。
这叫人……
要怎么释怀。
秦霄把衣服在行李箱里码好，又起身从衣柜里拿，看到季宛神色沉郁，没走心地温声道：“下回心情不好别再找我撒就……”
话没说完季宛就抱住她。
熟悉的香气萦绕鼻尖，秦霄应激一般立即撇开头。
“我知道……”怀里的人颤声唤着，“你对我和对其他人不一样。”
第46章 享用
秦霄心跳慢了半拍, 用力眨了一下发热的眼睛，忍回那些酸热的液体。
很快秦霄就感觉肩上潮湿一片，那一双手紧紧抱秦霄的腰背, 像要把她融进骨血里, 季宛的声音愈发哽咽, “我没给你信任，我总是胆怯, 一直在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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