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忙问:“怎么了?山道给堵了吗?”
那青年人说:“不是大路,是另一条山道出了滑坡。”
“呦,这可麻烦了,你们没事儿就好。”
看起来像公务人员的说:“没得撒子大事,妹儿,麻烦给我们炒几个辣菜,冷得慌,对喽,还有么得空房,我们几个再住一晚上。”
“有有,我让人先去拿毛巾给你擦擦啊。”
顾弦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很快收到了一束同样打探的视线,是早先那女人,两人对了一眼,彼此目光都不算友善。
“怎么了?”龙黎问。
她看回来,摇头:“没什么,既然暴雨已经下了,我们什么时候准备寻雷晷?”
龙黎笑笑:“不急,你现在需要先休息,雷晷需得入夜之后方才当用,还有时间。”
“那——”
“听我的,吃完饭先回屋好好睡一觉,什么也别想,到时间,我便来叫你。”
…
顾弦望不是不想睡,而是不敢睡。
自苏州那晚后,她已经一昼夜没合过眼。
暴雨的山窝子气温骤然下降,房间里开着空调,她躺在床上感觉四肢灌了铅般沉,但还是撑着眼皮翻了翻从叶蝉那里拿来的书。
这本《红与黑》先前一直没时间好好翻阅,这会儿看了看,里头并没有多少使用痕迹,出版年头虽然长,但保护得很好,几乎是一本新书,如果不是里面夹着那张火车票,顾弦望绝对想不到这本书有可能是顾瑾年留下的。
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顾瑾年,顾瑾年已经失踪了二十年几年,杳无音信,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没有回来看过一眼,寄过哪怕一封信,钱就更不必说,这穷酸的书生甚至还留下了一笔不大不小的债务,还是爸爸开车给还上的。
1985年他们还出现在西沙码头,她则出生在1987年,其间的两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杨白白说杨柳拿了杨家最好的一颗鳖珠,却投奔了相灵的人,她之前从不知晓师父竟最先是由相灵起家,难怪都说憋宝相灵互不对付,这次师父却是与相灵的人一同行动。
难道师父和她生母之间真的是……
顾弦望捏着那张火车票,辗转翻了个身,叹了口长气,“应该不会吧。”
他们之间,可差着辈呢。
窗外有檐,檐下滴雨,滴滴答答,有一阵子非常均匀,这声音就像打在她的神经上,顾弦望的眼皮一点点耷拉,实在是撑不住了,便从身边的背包里抽出条细绳,把自己的手腕和床柱子捆在了一起,中间留下五十公分的余地。
就睡一个小时,她想,别让龙黎等着她……
山的那一头,轰然驰裂声闷雷,云层之中隐显丛丛电闪,雨打在窗花上,顾弦望盯着那石榴蝙蝠的木窗棂,心里蓦然想起有人曾在她临睡前为她念过的诗。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视线回转,小小祠堂里坐满了男人,青年男人,中年男人,老年男人,有的穿袍子,有的穿衬衣,好像不是一个时代,却又有相似的轮廓,她的视线不高,应当是坐在一个雕花木椅上,她的位置很奇怪,好像在正中,每个男人都打量她,带着探究的视线,好像她是一个研究品。
她看着每个人的嘴唇张阖,但话语却很模糊,有延迟,且是扭曲的,勉强地分辨,好似有人在说:“这个病从来没有见过。”
“但…并没有进入古寨。”
“杨柳死得够蹊跷了。”
“她在蜕变。”
“不对,她只是看起来在蜕变,每次……都会终止。”
“现在吵又能吵出什么结果?你们就说吧,要不要把她丢出去。”
“之前被送回来的那卷山本呢?”
“在这里,你觉得这山本写的会是龙家的……”
“这起码是……拼了命送出来的。”
山本…山本?
顾弦望皱着眉,使劲伸长脖子去听。
“沉渊锁鳞蛇,金乌镇潜蛟。水云起廉贞,一化飞来骨。龙楼倒寒潭,地枭含金波。休待皮囊苦,登阶过天门。”
这首诗…她听过,金乌、潜蛟,还有廉贞星,原来杨白白所说的廉贞是这个意思。
不行,她得马上醒过来,千万不能忘记,她得将这首诗记下来,告诉龙黎——
急躁中,她竟从梦中那木椅子上摔了下来,那瞬间她下意识闭紧了眼睛,身体却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对了,这是梦,她还在梦里,梦里的雨滴发凉,触感竟也很真实,她缓缓睁眼,一时不知自己又梦到了何事的旧事,怎么连视线都显得古怪,好似整个人是倒转的,难不成在这新的梦境里,自己只是一缕游魂么?
好奇间,游魂飘荡起来,眼前的瓦顶湿淋,自己却跃动得飞快,这感觉好像壁虎游墙,有些畅快的自由感,不一会儿她终于意识到这个梦中搭建的场景好像就是她们居住的地仙居,那里是餐厅,餐厅边上是后厨,侧面就是小巷,小巷靠着山,那里……
那里好像立着两道人影。
她悄悄地游过去,尽管有大雨的遮掩,但她下意识觉得不能靠得太近,太近是会被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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