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黎,你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账……”
额间鲜血如泪,滴滴淌落在那人眉目之间。
铿的声,身下青铜剑脱手而落,龙黎长发垂散,仰头露出清澈的眼瞳,她的眉心微微聚拢,看着顾弦望的眸光里好似百感交集地含着片微雨的春泽,薄唇微启,胸腔中震鸣着无声的雷,片刻的风云际会,却终只扯出个苦乐相交的笑。
大梦初醒般的哑:“弦望?”
“有趣么?”
“什么?”
“我问你——有趣么?”
顾弦望深深弓起背脊,所有野兽般的呜咽全都化作了一声声沉重的、落地即碎的粗喘,这些看不见的碎片洒在龙黎身上,沾的全是她心肺中无色的血,她掏出那张浸血的纸条,拍在她胸口:“你是什么?你当自己是什么!?”
“仰求既允的神明?遗世独立的英雄?还是鬼魅不死的龙家人?”
“孤身赴宴,便是你处理问题的方式?”
刺鼻的铁腥气随着皮肤热度挥散在二人之间,顾弦望双膝跪在她双腿之外,缓缓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近乎自虐般的亲眼扫过她身上大小伤口。
龙黎哑口无言地撑坐起来,浑身真切的痛觉正在提醒她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随着动作,她双腿微微后挪,一只小小的白色塑料药瓶滚落出来,顾弦望还未侧目,那沾血的手猝不及防地捂上了她的眼睛,龙黎独有的木香气与血腥气意外相衬,二者纠缠在一块儿,混杂出曼珠沙华般撩人的致命艳香。
“我没事……”
顾弦望没有挣扎,任凭她遮盖自己的视线,只是愈发清冷地笑:“是啊,强悍如你,怎么会有事?怎么会呢?到底、又是我自作多情——”
龙黎近乎于求饶般地叹息:“别这样说。”
她们身上的血沥沥的滑到一处,好像一把剑,捅穿了两个人。
眼前温度下撤,露出的是她黑曜石般的双眼,她们相隔得那么近,顾弦望这一路是多么想狠狠揍她一拳,现在人就在眼前,由她打骂,她却只抓着这混账的双肩,垂着头像是头恐惧至极的小兽,既怕攥得太轻,人在眼前消散,又怕施力太重捏碎了她,她语调倏又发软:“龙黎,你是个人,你只是…一个人。”
“即使你不在意发生你身上的事情,有的人会在意,在乎你的人……会在意。”
龙黎极轻地、若即若离地触碰着顾弦望的手肘,她的眸光深沉,隐忍着不肯发亮,“弦望,你在颤。”
“我没有。”
“不,你有。”她的四指扣入顾弦望的内肘,倾身靠近她的脸,带着侵略的试探,“为什么?”
顾弦望一怔,怅然地望着她的眼:“……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不会这样愤怒,也不会这样恐惧。”
她顿了顿,倏又道:“你来以前,我与自己打了一个赌。”
顾弦望很乱:“什么赌?”
龙黎看着她,自她有记忆以来,曾有过无数次如夜郎水牢那般的血肉相搏,从最初的求援围观、到最后主动为她合上石门,她需要登上刀山,需要越过火海,需要成为鬼神本身,不论她愿意与否,这是她活下去所必须的筹码,那道石门就是她与世界之间无可跨越的距离,没有人会返身拍打,没有人会试图呼唤——除了她。
一次、一次、一次、一次次鲜血淋漓地回头,她在她的眼中,终于得以降落、成为了凡人。
“我赌你会来,”她多么害怕她来啊,却又如此渴望,“我的月亮,会奔我而来。”
第120章 凡胎
从她被冠以龙家人之名, 睁开双目的那刻起,注定江湖中这场腥风血雨,她得淋。
这一路的四面楚歌, 分秒间的山穷水尽, 孑然独行在十面埋伏的肃杀中,她周身镣铐, 不发一语,她已然接受了命数天定,岁月淋漓。
她无数次自人海经行,从不敢驻足看花;她于永夜中仰目,亦不曾窥觊星河。
一生倥偬,半世伶俜, 漫长时光里, 她只觉盛景寂寥。
孤独敲骨吸髓。
唯有一次次死地逢生, 刀尖起舞,一次次以身为盾,临危厄命, 她用鲜血浇灌阵痛, 用伤口抚慰平生。如此烂醉于浩浩黄泉,枯等桥上一碗汤水。
她是人间失常时产生的一段盲音, 是一具早已腐朽却仍在呼吸的尸体。
她离死亡太近,离人间太远。
或许早在石门内外的那一瞬, 便早已成就她心魔。
从起初的探寻, 到刻意的接近, 她自以为长久的隐忍, 足以铸就她的自持,只看一眼、再看一眼——她早该止步了, 在长索从天顶落下的那一个瞬间,她本该退缩回她的永夜。她如何敢承认贵州分别时落在她身上的第一片秋叶,又一次让本该凝滞的四季,滚动着碾碎了她的骨血。
她何止是混账,她根本就是头腐心烂肺的恶鬼,人面画皮,游走无间,明知身下是无尽血腥泥泞,却还不惜伸手揽抱这一昔的红炉点雪。
她机关算尽了,求她回眸一眼,只有在她眼中,她才得以成人。
这一次,龙黎没有再遮挡,她也终于看清了那瓶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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