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弦望扫看了一眼戏团里熟悉的脸孔,抿唇笑笑,“我其实没什么特别要说的。”
“今年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这杯酒,算是给师弟师妹们赔罪。”
她仰头喝尽,放下杯子,又添半满。
小五忙叫:“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师姐你就别喝了,你那酒量——”
“就是,”姚错跟着劝,“喝点水就得了,意思意思。”
顾弦望摇头,端杯道:“转过年,我过些时日便要外出,你们师兄是什么人你们都清楚,届时多帮衬着他点,师父年纪大了,不能操劳。”
“多的话,我就不说了。”她弯了弯眼角,“都在酒里。”
“哎!”
拦不住,姚错连连摇头。
年末的最后一顿饭,明天不干活了,个个都兴奋,推杯换盏,吃得喧闹非常,顾弦望只动了几下筷子,都是姚错在给她夹菜。
“多吃点。”
顾弦望看着碗,想到先前在医院同他说开的那番话,“师兄,不用特地顾我。”
“你别多想。”姚错挠挠头,“那师兄妹还不能夹个菜了?你还是病人呢。”
她轻笑:“我都出院两个多月了,怎么还是病人?”
姚错别扭:“师父不在,我有责任看着你。”
“师父……”她顿了顿,“他今天来了,或许是还不愿见我,连带着也给你们扫了兴。”
姚错觑她:“你别胡思乱想的,他老人家为了你都能强撑着跑到四川去,那能是不关心?他就是有点拉不下脸,你说你也是的,之前那些话能作数吗?胡闹嘛。都回来多久了,陈妈一个劲同我念叨,让我赶紧让你俩破冰。”
顾弦望看着酒杯沉默,她与师父之间并非囿于分别时说的那些话,她了解师父,师父也了解她,或许,就是太了解她了。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要做什么,所以,才不愿见面吧。
姚错犹豫着说:“刚才我在台下看见走鼠的那位女把头了,你们…最近还经常见面吗?”
顾弦望‘嗯’了声:“有些事,还未处理完。”
“噢,是嘛。”顿了片刻,姚错又说:“你走之前……”
“回趟北京吧,回家去看一眼。”
顾弦望笑了声,没说话。
…
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十点才散。
师弟师妹也都还有自己的约,或回家,或约好友,或约对象,到门外各自离去。
叶蝉张罗了下半场,就她、姚错和顾弦望三个,加上光棍小五,“说好了的,今晚熬夜跨年,不醉不归,走走走,KTV,咱们唱歌去!”
这地界顾弦望是第一次来,彩灯耀眼,鬼哭狼嚎。
她是个喜静的人,但不愿拂了叶蝉的意,她闹腾这么久,无非是怕她自己一个人孤寂,这些日子独自居住在五大道的洋房里,偌大房子只有自己,也确实是安静得太久了。
刚进包间,叶蝉就指挥小五去搬了两提啤酒进来,果盘零食全摆上,跨年就得有个跨年的样子嘛,抄起话筒,她喊:“来来来,你们都唱半天了,我也来给大家开个嗓!”
上来就是一首《青藏高原》,那破锣嗓子的高音,小五进门时险些给震傻了。
砰砰砰砰连起四瓶啤酒,小五挨个分到手,龇牙咧嘴地感慨:“小叶这人是挺好,就是唱腔,确实不一般,别人唱歌要钱,她唱歌要命啊。”
别管好不好听,人自己沉浸其中,一曲唱罢,接着就是首《倍儿爽》,她一扬酒瓶,豪迈道:“都别拘着了啊,自己人,小五,赶紧的啊,点歌,嗨起来!”
她大口喝酒,蹦了半天才跟上节奏:“就这个feel倍儿爽!”
场子热了,姚错拖去外套,一捋袖子:“我也来,小五,给我点首《失恋阵线联盟》!”
顾弦望倚坐在沙发角落,静看他们闹,今晚叶蝉没吃几口饭,光顾着聊天,白酒喝了几杯,混着红的,现在又喝啤酒,混喝易醉,她身子不同以往,自四川出洞她用巢果解了身体里的神眼,随后就大病一场,足足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
她压着耳朵朝叶蝉喊:“叶多多,你少喝点,别醉了。”
“啊?”叶蝉又唱到《离开地球表面》,正在蹦迪,“我没事儿,咱这酒量,杠杠的,顾姐姐你别光坐着,点歌啊。”
声音太大,震得人心脏跟着失速,顾弦望叹了口气,没再拦着。
小五打开房间里的灯效,聚光灯跟着叶蝉一齐乱晃,发尾跳荡,她嚎着‘一瞬间烦恼烦恼全忘掉’,侧脸通红。
是苦闷的吧。谁会不苦闷呢?顾弦望看着她。
从医院醒来以后叶蝉足足两天没说过话,萨拉的病情比她严重,草率截肢后遗留下许多病症,在地下时看着中气还足,实际上一到医院人就径直被送进了ICU,组织完全覆灭,她没有亲属朋友签字,后续的所有手续都由走鼠代办,走了关系,进的是私立医院,脱离危险期后她和叶蝉被安排在同一幢病房楼,昏迷到第七天也没有醒的意思。
叶蝉似乎是害怕她跑了,一天要去看五回,确认人还在才自己回去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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