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按理对错分明,证据充分,起诉邻居一定能获得合理的赔偿,大家本觉得这只是一起简单的民事案件,可前后两个月的时间,三顾茅庐,受害人家庭始终不同意上诉。
今天再次来到怀安县,他们依然碰了壁。
“婆婆,您相信我们,我们都是来帮您的。法律会给您和小宝一个公道的。只要您在这里签字,我跟您担保,一定能解决小宝的医疗费。他现在真的耽误不起了。”
学长学姐和着几个村干部劝得口干舌燥,老人依然一言不发的坚持。
林少安无能为力,深深叹了一口气。
其实村里的老人并不待见她们这样西装革履的人,不理解他们在说什么,在做什么。他们之间像隔着一堵腐旧的墙,想推翻,荆棘丛生,想铲除,根深蒂固。
“江老师,您来了?”
林少安闻声回头,下意识退让了一步。
江晚云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墨白相间的中式长裙,脸色也有些久在病中的苍白。旁边小生见她来,立马进屋寻了件毛开衫给她披上。
老人顺声抬眼,苍老的眸色里也泛起波澜。
江晚云总是不像旁人急切,眼神里始终带着看岁月静好的平和,也饱含着对人世间凄苦无常的忧思。
她不急不慢地走到老人跟前,蹲身抬头望了望老人的脸,柔和一笑,眉间微微蹙着,伸手抚了抚老人的膝盖。
“孙婆婆,这两天膝盖好些了吗?还疼不疼?”
老人泪水盈眶,摸着江晚云抚在膝上的手,摇了摇头。
“那是我表哥的儿子,我们没得法告他们。他们一辈子守着那几块地,有几个钱?让他们赔几百万,那是要他们命啊……”
声泪俱下,才苦苦吐露出实情。
“我们就这点亲戚了,宝儿爹妈都没了,我这把老骨头能伺候他多久?以后还要靠他们帮忙,现在要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以后我两腿一蹬去了,我的宝儿怎么办?一个家已经毁了,再去把另一个家也糟践了,以后去了那边,怎么和他爷交代啊……”
几个村干部纷纷沉着头,纷纷叹气,面露难色。要不是和村里头人筹的钱远不够医疗费,他们也不会找来律师寻求帮助。
那个夜晚,援助中心的年轻人们又集聚在一起,说是开会,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蹲坐在摇晃不平的木头板凳上,当年所有的意气风发,都陷入里一片寂静的混沌深渊。
这几年他们一往无顾,却在孙婆婆的声泪里狠狠撞了南墙。
法律无情,在法庭里是非对错似乎都能有个分明,可眼下,到底应该往哪个方向使劲,才是对。
林少安默默退出人群,不知不觉走到和容倾重逢的石桥上,想到孙婆婆,想到年幼瘫痪的小宝,想到自己,想到这个世上还有那么多的生离死别,看着满目浪漫的山水云烟,却怨着老天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而她,到底又能做什么。
电话,不知道在哪一刻接通了。
“喂,漾漾?”
她以为的没错,人对情感的控制,终还是有限的。几年的防备和坚持,还是在这一刻的温软里,溃不成军。
“倾倾……”
“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三年前刚回到妈妈家里的时候,她也在迷茫之际给容倾打了个电话。容倾告诉她,要先拿到资格证。
这三年,她心无旁骛,向阳生长,终于取得了那张资格证,却还是迷茫。
这一次,容倾听着她的哽咽啜泣,只是用沉默安慰着她。而她也不是那个只会撒娇的小孩了,平复好心情以后,她还是叫容倾不用担心,自己一切都好。挂断电话以后,又重振士气翻看案例寻找新的方向。
后来的几天,村里没人在嚷嚷告邻居的事。王婶家卖了两头牛,李大哥拿出了将来给儿子闺女买房的存款,不受信任的律师和法学生们,也纷纷自掏腰包捐了款。
村干部把大家伙东拼西凑的钱拿到医院的时候,却被告知已经有人匿名缴齐了手术费和往后三期的治疗费,查了资金来源,户头姓林。
这个户头大家都很熟悉,一年到头总要往村里大金额捐款三两次。
“村长,又是江老师。”
“我们真是欠江老师和小林的啊,你说这小宝以后哪里都需要用钱,孙婆婆年纪有这么大了,编那点手工玩意儿去卖,一天就赚那么几块钱,乡亲们也都不容易。村长,咱们村,不能都靠江老师养着吧?”
老村长沉默无言,摘了头上的旧军布帽子,深长地叹了口气,佝偻着身子一步步迈出了医院大门。
林少安捏着手里的银行卡,止步在门前。这个村很穷,可需要的好像不是钱,亦或者说,不仅仅是钱。
“林少安!林少安!!”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天作之合 情有独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