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次睁开眼时,一家人已经闻声全部聚集到了医院,大大小小的眼睛全部盯着她, 尽显责备。
明宪初刚去学校把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接来, 听林少安小嘴不停歇地说了一路,早就明了, 看着脸色惨淡的容倾,只有心疼:“少安生病的事,你怎么也不跟家里提?你这孩子……非要把自己累倒了才罢休是不是?”
“妈, 我……”
容倾还没来得及狡辩, 林少安就呼哧呼哧跑到病床前, 开口第一句就呜呜泱泱道:“是我把倾倾传染的……”
“啧, 还是那么爱逞强……”明理低语埋怨一句, 扶了扶眼镜,严声问她:“感冒为什么会胃痛?你这两天吃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吃了面条……”容倾声音低弱, 也不知道是病痛所致还是因为心虚。
林少安指了指容倾,抬着眼满是担心地“告状”:“她昨天晚上吃烧烤了, ”说完还补充一句:“很辣很辣的那种哦,还有很冰很冰的可乐。我刚刚在门口告诉医生阿姨了!”
她记得容倾说过,生病前吃了什么东西,都要告诉医生的。
容倾瞬间石化。
而后迎来的,理所当然是明理和明宪初外带着明柔一起,劈头盖脸地一顿骂,就连平时习惯打圆场说好话的容宗黎,此刻也沉默不语。
容倾软在病床上输液,只能心酸又无奈地听完了全家人的责备,皱了皱眉,看了眼床头的默默观望林少安,企图寻求一点安慰,娇软着声音嗔怪着逗她:“她们凶我……”
林少安怔愣片刻,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安静了,无人再说话,全部等着她的反应。谁知道小家伙有样学样,学着明理的话,睁着小圆月眼睛,端着小奶音一本正经地说了句:
“你活该呀。”
瞬间哄笑满屋。
别人都在笑,只有林少安没有,她觉得害容倾进医院都是自己的错。她仔细地听着医嘱,多喝水,不能吃重油重盐的食物,不要辛辣的食物,不能熬夜……
等到天色渐晚,容倾还是婉拒了父母叫她回家住一阵的要求,带着林少安回了自己的小家。
林少安对此居然觉得很理解,因为她也一样,不喜欢别人过于关心自己。
只是看着容倾做晚饭时,依然有意无意地按揉着腰腹,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她一点忙都帮不上。
她很害怕大人生病,爸爸就是生了一场大病后才变成青石碑的。
她害怕有朝一日,也会失去容倾。
“倾倾……”
“嗯?”容倾听到林少安唤她,下意识放下了按在胃上的手,回头看向她。
林少安咬了咬唇,半天才哽塞出:“你会死吗?”
容倾讶异片刻,想到这孩子也早早经历了至亲的死别,心里很不是滋味。
死亡不是一个节点,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那过程不需要逝者背负,是留给活着的人的。
就像在心口挂了一把尖刀,每吹起一阵想念的风,都是在早已血肉模糊的地方再剜一刀。时间或许会减少风吹起的次数,却不会带走那把刀。
容倾如鲠在喉,眼眶发涩,只因为林少安这一问,又在她心头久违地吹起了一阵风。
知道患得患失有多无力,才没有告诉林少安“人都会死的”,面对着这颗稚嫩却已经挂上一把尖刀的小小心脏,她不忍心再“未雨绸缪”,她宁愿骗她。
所以她画风一转,扭回头翻了翻锅里的菜,冷不丁说了句:“我不会的,我吃了唐僧肉。”
林少安被她逗笑了。
从这次事情以后,林少安就知道了容倾胃不好,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容倾床头放一杯温水,严格要求着容倾听医生的话,即便容倾再怎么解释病好了就不需要这样做了,她也闭耳不理。
容倾叫苦不迭,在后来的短短三个月时间里,就在午饭期间无数次跟明理吐槽,说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小管事婆”。
明理每次回应的也只有那句冷淡的:“活该。”
一场春雨一场暖,转眼就到了穿薄羊毛衫的时候,大树开了新芽,飞絮濛濛。
林少安的头发长长了一些,容倾为她梳起了两根小辫,还在耳边给她别了一颗月白蓝的发卡,以前从来没好过的刘海,现在也精致地用卷发棒烫了弯弯小弧度,和微卷泛黄的发尾彰显着同样的灵巧。
她背着新书包,穿着件和发卡同色的月白蓝羊毛开衫,搭了条白色小裙子。除了奶黄包的颜色,她最喜欢蓝色,蓝色是大海的颜色,也是天空的颜色。
后来容倾也告诉她,蓝是包含了黑白灰的颜色。所以蓝调听起来有点忧伤,海和天偶尔也会显得阴郁,但人们总是会不约而同地爱上这些情绪,总是会听着蓝调,也时常仰望天空。
她对蓝色理解要抵达这份境界,还是很多年后的事了。那时候她才会明白,人们为何偶尔也会喜爱忧伤,或许因为这就是人间百态吧。
亦或许因为,暗恋也是蓝色的吧。
现在的林少安,即便穿上了蓝色的衣服,也阻止不了她更像个小奶黄包,浑身彰显着金灿灿的孩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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