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都钻了,姜姜想喝鸡汤而已,柴青就是被鸡吵死,被鸡粪熏死,也得把人伺候舒坦了。
可她实在没想到,买来的鸡胆子贼大,妄图在她头顶拉屎。
怕是想成为死鸡。
柴青气愤地放下装鸡食的盆,气愤地卷起袖子,磨刀霍霍向肥鸡。
宋熊之隔着木栅栏看坏种姑娘拿着刀冲着一只鸡龇牙咧嘴,旧时的记忆涌现而来,他扬起唇,笑容讥诮。
上不得台面的贱种!
哪怕是柴令的女儿,在他眼里也还是当年跪行在吞金城的一条狗。
他恶意满满地想着,分不清是嫉妒一个死去的人,还是嫉妒少年人曾经惊鸿一面的武学天赋。
未来的大宗师,傲骨摧折,心境难全,沦落成和鸡狗打交道的小民,宋熊之看得津津有味。
柴青却不乐意被看了。
教训完犯上作乱一心寻死的小杂毛,她转过身,瘦瘦长长的身子绷着,嘴里磕磕绊绊:“哎呦!官、官爷?”
宋熊之扯嘴笑出来,推开栅栏,自来熟地迈进小院:“柴青?”
“欸?”柴青演戏的本事超常发挥,脸上适时出现惊惶、讶异的神色:“我就是。”
缺了一只耳朵的宋将军又在笑,前后的笑藏着微妙的不同,都是相同的令人感到厌恶:“喂鸡呢?”
他细细打量她眉眼。
柴青挠挠头:“嗯呀。”
“公主常来你这?”他走近了去看。
柴青搬了板凳坐在小院,屁股才挨凳子,宋将军不乐意了,重重咳嗽一声。
意思很明显,但柴青就是懒得给他让位,目色担忧:“将军病了?”
宋熊之看她装傻,索性问:“你认识我?”
“不认识。”柴青呲牙:“将军们进镇的时候,我还在街边看来着,一眼就记住了。”
“那你记性很好。”宋将军心血来潮地敛袖,袖子卷到两寸,堪堪露出小臂上的黑痣:“本将军很好奇,公主怎么喜欢来你这里,你是公主的朋友?”
“朋友?不算罢。”
柴青倦倦地耷拉了脑袋,没精打彩地打了个呵欠:“我也不知公主看中我哪点,或许是合眼缘。”
“眼缘?”宋熊之深深看她,点点头,看她满脑子惦记着在院子乱跑乱拉的鸡,意兴阑珊地放下袖子。
袖子遮掩那点黑痣,他似是怅然,似是放心地吐出一口气:“柴青,好好陪着公主,公主在姜国没有朋友。”
一通似是而非的话说完,宋熊之的身影消失在小巷。
小院静悄悄,唯有隔壁不时传来的骂爹声,证明时间确凿地在流逝。
柴青怔然良久。
久到两脚发麻,她跺跺脚,状若寻常地赶鸡入圈,洗了手,脚步平稳地进屋。
门扇关闭,柴青紧紧靠在木门,喉咙艰难吞咽,无需再克制,她嘴唇发抖,拳头攥紧,绷出手背的青筋。
陈年的梦魇铺天盖地袭来,压得她站不直身。
“丧家之犬!”
“快看,哈哈哈,这孩子怎么这么奇怪,狗都没她下贱!”
说笑声,嘲讽声,声声入耳。
柴青脸色惨白。
回忆里有人踩在她手背,疼得她落下冷汗,她几次想抽回手,换来的是一声反问:“王说了,你若不肯好好配合,供他消气取乐,你的好朋友恐怕要被送到我兄长帐里。”
他声音冷酷,脸上带笑:“我兄长不是人,最喜欢占小姑娘的便宜,活人、死人,都逃不了他的狎玩。”
“小朋友,你懂‘狎玩’吗?”
“你想让死去的人到了九泉之下都不安心吗?想的话你大可以反抗,若是不想……”
他弯下腰来,恭恭敬敬地朝王所在的方向行礼,而后分开两腿:“就从这里爬过去。”
冷汗砸在地上,柴青呼吸急促。
“知道为什么要羞辱你吗?”那人四下张望,以气音道:“风流剑的女儿,在天下人面前做狗,你说,好不好玩?”
那段经历带来的创伤远非十年八载能修复好。
因着过于悲哀沉痛,人的大脑出于自卫地选择淡忘,忘记了那人的面容,独独记得那人小臂绿豆大的黑痣。
柴青抬起头,眼里迸发惊人的狠意。
.
出了穷极巷,宋熊之冷不防停下步子,后脊背一阵冷。
“将军?”
“无妨。”
宋熊之继续往前走。
就在方才,他想到一个绝好的主意,能完美报这削耳之仇。
风流剑尚在血脉在人世,也不知当年负责千里追杀的人怎么做事的,竟能让人全须全尾地活到现在。
好在他来了。
这孩子眉眼长开,依稀有几分少时的影子,宋熊之全凭过目不忘的本领才能辨认出,换了旁人,约莫想不到小镇的坏种会是八年前持刀闯宫的少女。
故人相见不相识。
有意思至极。
倘柴青死在公主手里,再以隐秘的途径告知她真相,公主会是何反应?
会不会疯?
他摸摸耳朵,阴暗的念头一旦滋生,止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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