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那些男孩们时刻把爱挂在嘴边的热烈，比起说是情书，现在想起来，反倒是更像我的一段自言自语式的剖白。写在一个解不开压轴题的数学小测上，窗外的操场空荡又安静，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我盯着前面宋与眠的脊背发了十分钟的呆，然后扯过草稿纸，打头的一句，便是“我想给你写一封长长的信，滔滔不绝，无休无止。”
后来无声无息地送出去，又意料之中的石沉大海，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关于里面的内容，再怎么努力回想，也只能模糊地记起最开始的那一句话。
高二的时候隔壁班的才子还专门公开给宋与眠写过很长的诗，轰轰烈烈地在年级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一大半都是晦涩的用词和引用，我和陈一格专门把它打出来研究，看了两遍发现好多生僻字念都念不出来，自愧不如的同时也嫉妒了好久，好在最后宋与眠依然不为所动，才让我们这些同样被拒的文盲们心中微微地找到平衡。
“常乐？”
不知过去了多久，我听见宋与眠轻轻地喊了我一声。
思绪从远处飘回来，我眨眨眼，回过神低头再看宋与眠，只见她仍看着我，眼波里漾着我一知半解的情愫，穿过我们沉默又贫乏的空白岁月，慢慢地缠绕在我的脉搏。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宋与眠在这些年里有着多么大的变化，从前后桌时的冷淡，尖锐，不食人间烟火，到现在的温和，柔软，生气勃勃，再将记忆里初相识的她拉出来与现在对比，才惊觉其中的翻天覆地。
我莫名地觉得有些鼻酸，力道一卸，松开她的手腕坐起了身子。
身上的浴袍因为刚刚的动作已经变得松松垮垮，我吸吸鼻子，伸手拢了拢衣襟，想着宋与眠的问题，犹豫半晌，道:“要是可以的话…还是做爱人吧？”
黑暗中宋与眠微微地皱了皱眉，也许是对于我语中的不坚定多少有些不满，下一秒，她也坐了起来，我们面对着面，我听见她问我:“为什么不确定？”
“为什么说…要是可以的话？”
我默了默，想到她母亲略显疲惫的双眼，想到我妈谈起我爸时失望的叹息，想到我在人群里看宋与眠时的渺小和向往，想到那首很长的我却看不明白的诗，和毕业撤展后空空如也的长廊，然后抬手也帮她理了理衣领。
又有谁不想做爱人呢。
“因为。”开口的时候，我感觉有什么要从我的身体里涌出，汹涌着，使得我的声音都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我怕我最后没能做到。”
有透明的液体落下来，砸在我的手背上，我想我确实是很没有出息，话还没说两句，眼泪就先夺眶而出。
都说美女眼泪成诗，而我的眼泪就像决堤的自来水，好在黑灯瞎火的夜隐藏了不少狼狈，我一边咬着牙平复，一边轻手轻脚地擦掉眼泪，解释道:“我怕我话说的太满，做不到的时候，你会伤心。”
模糊的视线里，我听见宋与眠动了动，像是发出了一声轻笑还是轻叹，我没听清，还没来得及细想，怀里就多了一片温软，宋与眠靠了过来环住了我的腰，脸贴着我的胸口，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说:“常乐，你抱抱我。”
我终于止住了细碎的呜咽，听话地抬手，抱住她单薄的背。
夜里外头的风有点大，撞在窗户上时，偶尔有砰砰的声响。
若是在南方，这么大的风之后，总是会接上一场大雨。
我闭上眼睛，听着宋与眠近在咫尺的心跳声，感觉到她的脑袋动了动，我松了松手想给她让出些空间，却突然感到锁骨边破了皮的伤被覆上了一抹温热，痒痒的，连带着手心也开始发麻。
宋与眠就像一只乖巧的小猫一样，轻轻地舔舐着我还渗着血的伤口，肌肤相贴的时候我只觉得有一道电流穿过了我全身，粗重的呼吸声代替了呜咽，等我再从僵硬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们两个又恢复到了一开始她问我问题时的姿势，我轻轻地喊了她一声与眠，换来她看向我的湿漉漉的眼，浴袍已经散得不成样子，我的眼泪刚刚流完，最后一滴落下去，刚好掉在了她的脸颊。
我低下头吻过那道泪痕，说:“我想做爱人。”
小小的愿望，关于未来的期许可以有那么多，可是那一刻，我特别希望我也可以得到一个爱人的回眸。
她微凉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后颈，在我含住她的耳垂前，我听见她说:“那你爱我吧。”
后背传来被指甲嵌入的痛感的时候，我想起做图书管理员时，宋与眠曾拜托让我替她还到书架最高层的那本书，薄薄的一本，硬壳封面上署着书名，泰戈尔的飞鸟集。
我站在梯子上，检查着书签和图书卡是否放到了原位时，不经意间瞥到的最后一行。
——“我相信你的爱。”让这句话做我最后的话。
常乐，你说，如果愿望真的能够实现的话。
我怎么能不爱宋与眠呢。
第二天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昨天的后半夜，北京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宋与眠还要赶十点的飞机回上海，很早便起了床，社会人的生物钟加持下早起对我来说已经不算是什么难事，可醒来就发现怀抱空掉的时候，我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一丝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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