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漠视才是最好的良药。
他低下头:“彤儿,再给朕背一背西洲曲。”
十公主撒娇似的靠进皇帝怀里,父女俩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直到满脸泪痕的苏见雪撞破这份美好。
皇帝的笑容骤然消失。
苏见雪的靠近,引起他的极大不满。
“父皇万安。”苏见雪就地跪下,眼睛焦急望向榻上解释着,“我来看望母后。”
皇帝的视线淡漠掠过苏见雪,他不理她的问安,直接瞪向跟在苏见雪身后的公公,挥挥手招来侍卫。
他不耐烦道。
“把她请出去。”
“喏。”
侍卫领着苏见雪离开的时她没有哭闹,只是前脚跨出殿门,后脚便跪在门口。
有人生来傲骨,小小身影挺得鲠直。
苏见雪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规矩请求的姿势,愣是一个时辰没动一下。
“别看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皇后宫里的下人看着心疼,但他们不敢上前说什么,嘀咕几句也就散了,而皇帝的人自顾自当差,谁都不会多事理睬一个被陛下抛弃的苏见雪。
御医出来,最年轻的男子回头看了苏见雪一眼。
“大人,公主她——”
“快走。”医首低声呵斥。
他向来心慈,可也知道现在皇帝即将失妻定会敏感多怒,焦急拉起小徒弟快步离开。
其实大家心照不宣,南夏皇帝年轻时候是和皇后夫妻情深,但皇帝一直不喜欢皇后生的公主,更何况皇后重病多年,夫妻情分早就不复从前。
费不上为了一个不得宠的公主惹祸上身。
皇帝不喜欢苏见雪,但比起厌恶更令人绝望的是漠视。
他对苏见雪是不闻,不理,不管。
全然没有这个人。
尽管那个人没有死,和他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身上还流淌着他的血。
那天下午南夏皇后猝然崩逝,举国大哀,而大丧后苏见雪接到父皇专程为她拟定的第一道诏书。
——朕意已决,遣嫡公主出使燕国为质。
为什么?
不留给女儿追问的机会,苏见雪往后十年间再没有见过那个男人。
困在燕国的很多年里,她不止一次地回顾童年,在那条常年照不见光、走不尽的黑暗道路上,唯一能够温暖和依靠的就是自己。
* * *
燕国历经十几代明主坐镇,在初代女皇凿山为宫的基础上,皇宫的规模越来越大,无数工匠搭上一生心血才有如今燕宫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座恢宏殿宇。
这里御园数十,巧楼几百,寝殿千余,练功房和靶场分布于东西南北四个角落。
就连最低等的宫人,衣服用料都处处体现着奢华大气。
燕国自立国开始,一直以女皇居多,虽然男皇也零碎出现过几个,但在享受这件事上,显然长寿的女皇们讲究更多。
然而“骑居”靶场是个例外。
“骑居”靶场位于燕宫的西北角,因着远离皇子和后妃的寝殿,又加上年久失修和器具老化,久而久之只有几个闲差侍卫走走过场。
近年,连最低等的侍卫都不来了。
五更天刚到,苏见雪一身黑色劲装敲响“骑居”的木栏门。
和过去慈祥垂暮的老太监不一样,里头半天才有回应,新来的太监声音格外年轻。
他刚被调来靶场,半梦半醒应了一声。
“外头哪位贵人?”
昨晚风雪很大,太监完全没想到破烂地方居然有人光顾,他侧耳细听,外头呼呼风响再没有回应。
然而等他躺下。
“叨扰公公开门。”
“嗯?????”
太监缩在被子里的脑门一热,猛地坐起,心叫莫不是行大运遇上哪位皇子皇女!
简直天大的好事。
一阵窸窣急切的披衣声,年轻太监手扶着蜡台,眼角堆着笑,生怕怠慢贵人跑到门边。
他弯腰搭上门栓,嘴里喋喋不休的恭维。
“风雪甚大,您稍等奴才掌灯!”
“这样早,您真勤勉!!”
“对了,不知尊驾哪个宫的?奴才明天五更一定早起给您开门……”
等他说完几句,苏见雪才淡然回了一句。
“岁悠宫。”
风雪刮在脸上有些疼,岁悠宫的名字听着耳熟,年轻太监拨弄门栓的手一顿,脑海里先将各个皇子皇女住的宫殿如数家珍般过了一遍,随后又将宫里有些头脸的侍卫过了一遍。
岁悠宫不是那个南夏废人的住所么??!
南夏废人——燕宫奴才们私下对苏见雪的称呼。
登时,年轻的太监变了脸色,隔着木门换上一副踩到狗屎的表情。
呸,倒霉!!!
燕宫的底层奴才很势利,虽说都是做下人的,但偏偏咬到死都要分个高低贵贱,按照各自主子的势力一级碾压一级。
岁悠宫处于真空地带,南夏公主是最不受待见的。
——南夏废人,在燕宫的主子中属于底层废物,没钱没势没油水。
年轻的太监松开手,看不清脸色,阴阳怪气对门外哼了两声。
“哟,是南夏公主呀,大冷天您可得小心身子骨,练功别折断自己的腰,一清早也不怕劳烦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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