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校区寻了处长椅坐下。深秋的枫叶伴着萧瑟与落寞纷纷扬扬地从空中飘落，铺满脚边，鲜红似血，更衬得长椅上的人脸色苍白如雪。
凝视着手机上“Restart”的搜索结果，完整的舞剧官方录制视频已经上传至各大网站。
许莫漓直接点开了最前面的链接，按下了播放键。
屏幕里的黑暗逐渐被一片蓝色的海洋浸染，波浪随着音乐起伏，在悠扬婉转中褪去了颜色，展露出隐藏其后的一轮明月，照耀下方的一叶孤舟。
这舞台的光影特效做得真是如梦似幻。
泛舟湖上的佳人缓缓撑起一把油纸伞，轻移莲步，似从画卷中走来。
宁静典雅的古典音乐节奏如同湖面泛起的阵阵涟漪，又若远方竹林在风中摇曳出的沙沙声响，簇拥台上的女子舞出绝代风华。
她舞技纯熟，每一次的旋转跳跃都踩在音符上，轻盈灵巧得像丛林中的精灵。
许莫漓认出来，这是柳姝在大学时期参加比赛的剧目，拿了金奖。当初她在台下看完仍意犹未尽，厚着脸皮找负责的舞院导师求录制视频，柳姝发现后还取笑了她好一阵子。
“就这还值得专门找视频收藏？你想看我直接跳给你看就是了。”
柳姝不过是轻描淡写地一说，许莫漓也只能对此一笑而过。无心之言，那时她不敢奢望有朝一日会实现，更不会想象得到能在时隔数年后重新在舞台上看见这支舞。
她有一种感觉，柳姝像是在刻意弥补那些年曾经欠过她的诺言。
如她所想，接下来，大学时期比赛过的剧在她的个人舞剧上一一呈现。恢宏磅礴的敦煌飞天，清丽婉约的汉唐美人，困于深闺的忧思少女，英姿飒爽舞剑的女侠，在舞台的光影交错下，被同一个人演绎出千般姿态。
五个长剧目，一曲结束，中途也只有十来分钟的时间给舞者换装。在此期间，舞台的巨幕上则播放着柳姝的古典舞基本功组合视频，即使只是跳转翻组合的训练，也足够赏心悦目。
不待观众赞叹巨幕中展现的扎实功底，舞台上唯一的主角便再次登场，迎来雷鸣般的掌声。
柳姝就这样，一口气不喘地连着表演了五个剧目，完美得令人赞叹。
许莫漓目不转睛地看着，理解了南星描述的“体力好到可怕”。虽说她早已对柳姝旺盛的精力体力有切身体会，但一人演一部舞剧的创举依然深深震撼到了她。
这并不仅仅是体力好。许莫漓感觉，柳姝似乎有一种燃烧生命的决绝。
压轴的节目不是古典舞，而是一支原创的探戈。
单人探戈。
与上一站的巡演不同，这一次柳姝并没有在一舞结束后再拿起话筒与台下的观众们聊天互动，而是把谈话环节提到了舞蹈之前。
她穿着烈焰红裙，张扬而诱惑，眼神却被浓郁的悲伤溢满，可仍不掩目光的坚定。
“感谢大家前来观看我的表演，荣幸之至。”
柳姝深深地鞠了一躬。
台下的掌声、欢呼声不绝于耳。
柳姝的视线落在自己前方的某个座位，眼里的悲伤又强烈了一些。
她举起话筒：“接下来，是我在舞台上的，最后一支舞。今后，我将退出所有舞台与荧幕，转向幕后。”
此话像是投掷了一枚炸弹，顿时引发台下的剧烈骚动，话音刚落就有粉丝控制不住地发出恐叫，进而触动了一系列的发问。
“为什么啊？”
“什么情况？是不是我理解错了意思？”
“姝姐是说要退出娱乐圈的意思吗？”
“这么突然！为什么啊到底……”
“事业不是正在走上坡路了吗？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这个时候退啊？”
……
突如其来的震惊让大家顾不上保持安静，文明观看的守则，台下的疑问声此起彼伏，柳姝却充耳不闻，继续道：“我喜欢一个人。她也是一名女孩。”
台下瞬间寂静。
“我们从大学毕业就在一起了，她陪了我七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我却没有珍惜她。更准确地说，应该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吧，我从未觉得她会离开我，直到两年前，她与我分开之后，我才意识到我有多愚蠢。
我知道，我想你们也知道，两个女性在一起，是为世俗所不容的。我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像只缩头乌龟躲在壳子里，维持着自己所谓的正常人的轨道，懦弱地不敢让自己的爱人站在我的身旁，却理所当然肆意挥霍着她对我的好。所以，她离开了我。”
柳姝哽咽了，话中都带着哭腔：“可她离开后我才发现，和失去她的痛苦相比，与世界为敌根本不值一提。我为什么会觉得她见不得人呢？
我们光明正大的爱情，为何一定要败于世俗的偏见？
如果与她在一起的代价是千夫所指，我宁愿放弃所有的舞台荧幕，和她一起寻个能容得下我们的天地。
她今天没有来。但我还是对远方的她说一句，不知你能否接受我迟到的诺言与表白，我是真的爱你。”
柳姝放下话筒，眼眶里蓄的泪珠被灯光反射出光彩。当她合上眼睑，泪珠便如同晶莹剔透的钻石，从脸庞滑落。
乐声渐起，柳姝重新睁开的眼睛里尽是柔情，糅进千般缱绻万般思念。她端起双臂，像是正搂着一个看不见的人，跟随舞步转身、旋转，想要就这般带着她，离开这喧嚣的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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